第六章(第7/11页)
从这件事里,克罗斯学到了很多。他栽赃给西奥的毒品不超过一万美元,可官方竟然说价值十万。州长向西奥的家庭表达了哀思,赢得一片赞誉。过了一个星期,媒体已经彻底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皮皮和克罗斯被叫到东部正式会见了乔治。乔治赞许二人计划周密,行动利落,对本来应该设计成一场意外的事只字不提。克罗斯知道,从此以后克莱里库齐奥家族就会把他当作家族的“铁锤”对待。最重要的信号是:克罗斯得到了拉斯维加斯博彩收入的抽成,合法非法的都包括在内。除此之外,他已经成为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的正式成员,因此执行任务的时候,视风险高低,还会有专门的奖励。
格罗内韦尔特也拿到了自己的奖赏。沃尔特·维文当选参议员之后,找了个周末来桃源酒店度假。格罗内韦尔特为他开了一幢别墅,祝贺他的胜利。
维文又回到了老样子。他开始赌博赢钱,跟桃源酒店的姑娘共进晚餐。他似乎已经完全振作起来了。对于之前的人生危机,他只说了一句话。他告诉格罗内韦尔特说:“阿尔弗雷德,我欠你一张空白支票。”
格罗内韦尔特笑了,说:“空白支票谁也揣不进钱包里去,不过还是多谢你。”
他要的不是一张支票两不相欠,他要的是一段长久、持续的友谊,永不中断。
后来的五年里,克罗斯成了博彩专家,经营着赌场酒店。他担任格罗内韦尔特的助手,不过最主要的工作还是配合他爸爸皮皮。他不但证明了自己有能力经营讨债公司,他还是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的二号“铁锤”。
二十五岁的时候,克罗斯已经成了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的“小铁锤”。他执行任务的时候冷酷无情,连他自己都感到奇怪。他从来不知道下手的目标都是些什么人,反正只不过是一些砧板上的肉,外边裹着脆弱的皮肤,里头撑着骨头架子,跟他小时候和爸爸一起捕猎到的野生动物没什么区别。他冷静思考这一切的时候也会害怕,但是他的行动不会受到影响。安宁的日子里,清晨醒来的时候,偶尔会莫名其妙地感到一阵恐惧,就好像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有时他会心情低落,他会想起妹妹和妈妈,童年的点点滴滴,还有家庭破碎之后去探访她们的日子。
他想起妈妈温暖的脸颊,光滑的皮肤,清透得仿佛听得到皮肤下面血液平静安详地流淌着。但是在他的梦里,妈妈的皮肤皴裂,血液从裂缝之中喷涌而出,一直汇成了猩红色的瀑流。
这又勾起了其他的记忆。妈妈亲吻他的嘴唇是冰冷的,妈妈臂弯的拥抱是礼貌性的点到即止。她从来没有像领着克劳迪娅那样拉过他的手。每次去看她,离开的时候都觉得喘不过气来,胸口像受了伤。他不觉得现在失去了她,他早就失去了她。
他想起妹妹克劳迪娅的时候,不会感到失落。他们一起的过往仍在记忆当中,而她仍然是他生活里的一部分,只不过这部分要是再多一点就好了。他记得冬天他们在一起打闹,把拳头放在大衣口袋里,然后朝对方挥过去。没有伤害的决斗。生活好得很,克罗斯想,只不过有些时候会想念妈妈和妹妹。但是,跟爸爸和克莱里库齐奥家族在一起,他仍然很高兴。
在他二十五岁那年,克罗斯以家族铁锤的身份执行了最后一次行动。行动目标是他认识了一辈子的人。
联邦调查局在全国抓获了一大批黑手党名义上的首领和真正的代理人。维吉尼奥·巴拉佐便是其中之一。他是家族在东海岸最大的首领。
二十多年来,维吉尼奥·巴拉佐一直尽职尽责为克莱里库齐奥家族敛财。作为回报,克莱里库齐奥家族让他拥有了巨富身家,巴拉佐被抓的时候已经拥有了超过五千万美元的家产。他和家人过着真正优越的生活。但意想不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虽然感激家族的恩惠,但还是背叛了帮他步步高升的那些人。“缄默规则”禁止他向官方提供任何信息,可如今他背弃了这个信条。
他因涉嫌谋杀受到指控。但牢狱之灾还不足以让他变成叛徒,毕竟纽约州没有死刑。不管他的刑期有多长,就算罪名成立,克莱里库齐奥家族也能在十年之内把他弄出来,而且确保这十年他会过得很舒服。这些他都清楚。审判的时候,证人会作有利于他的伪证,陪审团也会事先打点好。即便在他服了若干年刑之后,也会有人准备好新材料,提交新的证据,证明他的清白。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的一个委托人坐了五年牢之后,家族就是通过这种方式把他捞了出来,政府还给了他一百多万美元,作为误判的补偿。
不,巴拉佐并不怕坐牢。让他成为叛徒的真正原因是,联邦政府威胁他说,根据国会颁布的“反黑法”,要没收他的全部家当。要从他和孩子们的手中夺走新泽西那幢富丽堂皇的房子,佛罗里达的奢华公寓,肯塔基的马场,他可受不了这个,虽然马场培养出的三匹马在肯塔基州马赛中都输掉了,那也不行。一旦谁涉嫌密谋犯罪而被捕,这部臭名昭著的“反黑法”就允许联邦政府没收他的所有财产。股票、债券、老爷车,都会被夺走。对于反黑法,唐·克莱里库齐奥本人也火冒三丈,但他也只是说了一句——“富人们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有了这个反黑法,总有一天他们会把整个华尔街的人全抓起来的。”
最近几年里,克莱里库齐奥家族疏远了这位巴拉佐老朋友。这不是幸运,而是远见。对家族来说,他太惹眼了。《纽约时报》曾经报道过他收藏的那些老爷车,照片里的维吉尼奥·巴拉佐头戴遮阳帽,站在一款1935年的劳斯莱斯车旁边。维吉尼奥·巴拉佐还出现在了肯塔基州马赛的电视转播上,他以进口地毯富商身份,手执马鞭,大谈特谈跑马这项贵族运动之美。对于克莱里库齐奥家族来说,这些都太张扬了,必须要警惕这个人。
收到巴拉佐的律师捎来的消息,克莱里库齐奥家族才知道维吉尼奥·巴拉佐对美国地方检察官开了口。唐本已经是半退休状态,闻知此事马上从儿子乔治手里接管了权力。这种情况需要用西西里的方式解决。
家族召开了会议:唐·克莱里库齐奥,他的三个儿子——乔治、文森特和佩蒂耶,还有皮皮·德·莱纳。巴拉佐会对家族结构造成危害,但是受影响最大的只是较低级别。叛徒虽然会供出大量有价值的信息,却提供不了合法的证据。乔治建议说,真要是到了最坏情况的话,他们也随时可以在国外建立一个新总部。但是唐怒不可遏地驳斥了他:除了美国,没有地方能让他们生活。美国让他们有了钱;美国是全世界最强大的国家,能够保护他们的钱。唐时常引用那句话:“宁可错放一百人,不能冤枉一个人”,然后他总会再加上一句“多好的国家啊”。麻烦在于,这样养尊处优的日子,让他们都软弱下来了。如果在西西里,巴拉佐绝不敢当叛徒,做梦也不敢想到打破缄默规则,否则就算他的亲生儿子都会弄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