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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终于走出了峡谷,来到了一个岔路口。左边的一条路通向北方,向更高更窄的山上伸展而去;朝南的一条路沿着山谷,越来越宽,直通向小小世外桃园般的农庄和牧场。放眼望去,农家的小屋星罗棋布。那里有碧绿的草场,隐隐可现一泓清水。和风习习,田地里嫩绿的麦苗富有节奏地荡漾起伏着;玉米苗儿已经高及齐腰,叶儿互相摩擦在一起,发出沙沙的声音。农夫莱因哈特家的屋顶上有一根烟囱,正从枫树丛的后面伸出来;肥壮的奶牛在宽阔的牧场上悠闲地吃着青草。再往更低更远的地方望过去,韦伯斯特·泰勒大法官家的良田,快要被大树和灌木遮掩起来了。在这条路上,覆盖了厚厚一层白色的灰尘;再向前走去,大路朝下倾斜,然后穿过一条小溪。他们踩着河床上洁白的石头走了过去。几只鸭子毫无顾忌地从清澈的溪水里摇摆而来,像穿着唱诗班白色衣服的孩子们挺着胸脯,神情严峻地盯着他们。一个年轻的乡下人赶着一辆马车,车上满载喝空的牛奶瓶,正咯嗒咯嗒地从他们身旁经过。他快乐、通红的脸上带着笑容,向他们挥了挥手算作打招呼。车子过后,飘来牛奶、黄油以及人身上汗水的气味。在远处高高的田地里,一位农妇正好奇地手搭阳篷打量着他们俩。在另一块田地里,一位农夫正挥舞着闪亮的长柄镰刀割着草,就像天神挥舞利刃与对手一决高下。
他们快到河湾顶端时便离开了大路,越过高坡上的田地,朝山上林木茂盛的洼处前进。这里长满了茂盛的水洼植物,肥大的叶子发出一阵阵热烘烘的气息,好像男人身上发出的汗臭味。他们迈过一片无路的田地,地里枯干的草梗长及膝盖,棕色的麦仙翁毛茸茸地粘满了他们的衣服。整片田野都盛开着雏菊,散发出浓郁的香味。他们接下来走进了树林,一路朝上攀登,来到一块小岛似的柔软草地才停下脚步。草地的旁边有一条小溪,从青山上沿杂草丛生的岩缝直流下来,水花飞溅,就像一个小瀑布。
“我们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吧。”尤金说。草地上长满了蒲公英,散发出一股妙不可言的刺鼻气味,为大地铺上了一层淡黄色的魔毯,它们就像开着花、结着籽的矮小侏儒和淘气的精灵。
劳拉和尤金两人仰面躺在草地上,透过头顶碧光闪闪的树叶,仰望蓝得像加勒比海的天空,以及像小船一样轻舞的浮云。潺潺的溪水听起有声似乎又无声。山背后的小城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难以想象的世界。他们已经把所有的痛苦和冲突抛在了脑后。
“现在几点了?”尤金问。因为他们已经来到了一个没有时间概念的天地。劳拉抬起优美的手腕,看了看她的表。
“哎呀!”她惊讶地大声喊起来,“才12点半!”
但是他几乎没有听见她在说什么。
“管它什么时间呢!”他嗓子沙哑地说,一把抓住那只系着绸制表链的小手,用嘴亲了亲。她纤长清凉的手指和他的手紧紧地捏在一起,她把他的脸拉到自己的嘴跟前。
他们躺在那儿,彼此紧紧地相拥在一起,然后并排躺在那张魔毯上,躺在他们的乐园里。她灰色的眸子比一泓秋水更深、更清。他亲吻着她晶莹皮肤上的小雀斑,他虔诚的双眼凝视着她微微翘起的鼻头,他呆呆地凝望着她脸上闪耀的水光。他周围的奇妙世界,所有的一切——花草、田野、天空、山峦、林中的鸟鸣,所有的声音、景象和气味——都与他一起成长,成为他心中唯一的呼声、脑海里唯一的语言——如此和谐、如此光芒四射、如此完整——糅成一支激情澎湃的爱情之歌。
“亲爱的!我的爱人!你能不能想起昨天晚上的事?”他含情脉脉地问,似乎要唤起她对童年往事的回忆。
“能想起来!”她的双手紧紧挽着他的脖子,“你怎么会觉得我想不起来呢?”
“你能想起我说的话——要你做的事吗?”他热切地追问道。
“噢,我们该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她呜咽起来,头转向一侧,用一只手捂起了眼睛。
“怎么啦?你怎么啦?亲爱的?”
“尤金——我亲爱的,你还只是个孩子。而我的年龄太大了——我已经是个成年女人了。”
“你只有21岁嘛,”他说,“我们只差5岁。这没有什么关系的。”
“噢,”她说,“看来你真不懂,关系可大着呢。”
“等我20岁的时候,你也就25岁。等我到26时,你不过才31。等我到48岁时,你不过53嘛。这有什么关系呢?”他毫不在乎地说,“毫无关系。”
“关系很大,”她说,“关系很大啊,假如我16岁,你21岁,那就没什么关系。但是你是个男孩,我是个女人。等你长到了青年,我已经是个老处女了;等你到了老年,我就快要死了。从现在起再过5年,你知不知道你会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她稍停了一下,接着又说,“你还只是个孩子——刚上大学。你还没有确定的人生计划,还不知道将来打算做什么。”
“我怎么不知道!”他大声嚷嚷起来,“我将来要做律师,这也就是他们送我上大学的目的。我将来要做律师,还要从政,”他郁闷、得意地加上一句,“等我功成名就时,你会懊悔的。”他悲喜交加,眼前已经预见到自己将会变成只身孤影的名人,一个人独居在州长官邸,拥有40间房子的大楼。孤独,孤独。
“你要去做律师,”劳拉说,“你要周游全球,而让我守在家里等你,永远不结婚。你这个可怜的孩子!”她轻轻地笑了起来,“你并不清楚将来会做什么。”
他满脸苦恼地看着她。一瞬间,太阳的光芒黯淡下去了。
“你不爱我吗?”他哽咽起来了,“你不爱我吗?”他低下头,藏起泪水模糊的眼睛。
“噢,亲爱的,”她说,“我当然爱你。但是我们不能像你说的那样生活啊。你好像是在讲故事。难道你不明白我已经是个成年女人了吗?到了我这个年纪,亲爱的,大多数女孩子都要准备结婚了。要是……要是我也打算结婚,那怎么办呢?”
“结婚!”他大吃一惊,猛地脱口而出,好像她说出了两个既可怕又为人所不齿的字眼。现在,他既然已经听到了这个可怕的想法,马上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他这个人就是这样。
“哈!原来是这么回事!”他狂怒地大声说道,“你已经准备结婚了,对不对?你是不是有很多男人追求?你是不是也跟他们出去玩过?你一直惦记着结婚的事,却又跑来欺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