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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服务员说,“今天做了一些,现在都已经卖完了。”
“那炖公牛肉呢?”卢克问,“你们有没有这道菜?”
“你的牛皮用不着再炖了,孩子,”麦奎尔说,“你的皮已经够老的了。”
小馆子里爆发出一阵哄笑声,就像牛的吼声一样。
卢克皱了皱眉头,对着菜单结结巴巴地说:
“马里兰式炸——炸——炸鸡,”他嘴里咕哝着,“马里兰式?”他有点迷惑不解地重复着,“哎呀,多棒的名字?”他说完,往四周看了看,故意做出一副十分欣赏的样子来。
“给我来一份本周的牛排吧,”尤金说,“煎老一点,另外再拿一把斩肉刀和香肠绞肉机来。”
“你要香肠绞肉机干什么,小伙子?”考克医生问。
“我要做一块碎肉馅饼。”尤金回答。
“来两份牛排吧,”卢克说,“再来两杯上等的默克咖啡,要煮得跟母亲的咖啡一样出色。”
他斜眼瞅了尤金一眼,随后哈哈地大笑起来,用手指捅了捅他的肋骨。
“卢克,你们现在驻扎在什么地方?”哈利·塔格曼从一只大咖啡杯上扬起脸问。
“目——目——目前驻在诺福克海军基地,”卢克答道,“维——维——维护虚伪嘛。”
“你们有没有出过海,小伙子?”考克医生问。
“当然了!”卢克说,“只要花上五——五——五分钱搭上公共汽车,就可以直达海边了。”
“这个孩子从小时候尿炕起,就具备当水手的条件了,”麦奎尔说,“我早就看出来了。”
“马面”韩斯兴冲冲地走了进来。当他看见两位年轻人在场以后不禁愣了一下神。
“当心点!”水手低声对尤金说,然后傻笑起来,“你是他要的下一位了!他那双呆鱼眼正盯着你呢。他已经在估算你身材的长短了。”
尤金生气地看了看“马面”韩斯,然后低声嘀咕着。水手见状马上狂笑起来。
“先生们,早上好。”“马面”韩斯用一种斯文、忧伤的语气跟大家打招呼,“孩子们,”他满脸悲伤地向他俩走了过来,“听说你们家的不幸后,我非常悲痛。我很敬佩你们那位哥哥,我要是他的亲兄弟也不过如此。”
“别说了,马面。”麦奎尔说,一边伸出四根肥胖的指头表示抗议,“我们能看得出来,你的心都碎了。你要是再说下去,恐怕就会悲痛得歇斯底里,然后疯狂地大笑起来了。我们可受不了这个,马面。我们都是意志坚强的人,但是大家都吃了不少苦。求求你,饶了我们吧,马面。”
“马面”韩斯并不愿意搭理他。
“我把他送进殡仪馆去了,”他轻声地说,“过一会儿,我希望你们哥俩能过去看看他。等我把一切都办完之后,你们会发现他简直就是另外一个人了。”
“天啊!真是妙手回春啊,”考克说,“他的母亲肯定会对你感激不尽的。”
“马面,你开的究竟是殡仪馆还是美容院呢?”麦奎尔问。
“我们知道你会尽——尽——尽——尽全力办好这件事的,韩斯先生,”水手言不由衷地说,“这就是我们为什么专门请你来处理这件事的原因了。”
“你们不想把剩下的牛排都吃完吗?”服务员问尤金。
“牛排!牛排!这才不是牛排呢!”尤金咕哝道,“我现在明白这是什么东西了。”他离开座凳,来到考克医生的旁边。“你能救一救我吗?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我看起来是不是生病了,考克医生?”他嗓音吵哑地问。
“没有,孩子,”考克说,“你没有生病——你只是发疯了。”
“马面”韩斯在柜台的另一端坐了下来。尤金把身体靠在光滑的大理石柜台上,开始唱了起来:
“嘿,哈,吃腐肉的乌鸦啊,
得哩,得哩,得哩,得哩——啊!”
“闭嘴,你这个该死的傻瓜!”水手声音嘶哑地低声说着,笑了起来。
“吃腐肉的乌鸦高坐在岩石上,
得哩,得哩,得哩,得哩——啊!”
屋外,在清晨微暗的光亮里,生命正充满活力、迅速地苏醒过来。一辆街车正沿着弧形轨道缓缓地驶进林荫大道,电车司机在窗户的一侧斜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操纵着长长的操纵杆,他嘴里呼出的热气喷在清晨的凉气里,就好像暖雾一样。巡警莱斯利·罗伯茨面色灰黄,一脸怒容,正懒洋洋地甩着手中的警棍,缓缓走在大街上。伍德药店里打杂的黑人正兴冲冲地赶往邮局,准备去取当天的邮件和报纸。火车票代理员J.T.史迪恩斯正在大街对面的路边等待公司的班车。他脸色通红,正在阅读晨报。
“瞧他们的样子!”尤金忽然大声地叫了起来,“好像他们根本不知道有这回事似的!”
“卢克,”哈利·塔格曼从报上抬起头来,“听到本恩的消息,我心里真的很难过。他是一个好孩子。”然后他又埋头读报了。
“天哪!”尤金说。“这倒是一条新闻!”
他忍不住发出一阵大笑,直笑得气都喘不过来,难以自抑。“马面”韩斯狡黠地瞧了他一眼,然后也开始埋头读报了。
两个年轻人离开了餐馆,迎着早晨清新的空气向家里走去。尤金的脑海里仍然在搜索着琐碎的往事。一路上寒霜冷峭,回荡着各种斑杂的声响:车辆冷清、疏落地从身边驶了过去,发出嘎嗒嘎嗒的声音;百叶窗也哗啦啦啦升了起来,清冷的天空里染上了一抹鲜红的玫瑰色。在广场上,机动车司机们都站在自己的车子跟前,喷着热气聊着天。而南都旅馆则笼罩在精疲力竭、死气沉沉的气氛中。里面的人都已经睡着了,只有伊丽莎一个人来回奔忙着。她已经在炉灶上生起了旺火,此外还有许多事要做。
“你们两个孩子快去睡觉吧,今天大家还有很多事要做哩。”
卢克和尤金走进大饭厅,伊丽莎已经把它改成了临时卧房了。
“我他妈的才不去楼上那一间该——该——该死的屋子呢,”水手气呼呼地说,“刚刚出了事,我才不去呢。”
“瞎说!”伊丽莎回应道,“那都是迷信。我可一点儿都不在乎。”
兄弟两个一直酣睡到午后。然后他们出门去找“马面”韩斯。他们在他那间又小又暗的办公室里找到了他,当时他正舒服地把双腿搭在办公桌上,屋子里散发出淡淡的羊齿草、熏香和干枯康乃馨的气味。
他俩刚一进门,他赶忙站起身来,身上那件浆硬的衬衫发出咯啦啦的响声,黑色的外套发出肃穆的沙沙声。接着,他微微地向他们靠了靠,压低嗓门说起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