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第3/5页)

卷宗上写得模糊不堪的“拜师之礼”,多半便是根源所在。

林修然合上卷宗,想起宁王生平,与宁王的筹谋,又叹了一声,道:“可惜宁王英年早逝,若是不然,只怕这天下——”

林修然的话只说了一半,便没再说下去了。

儿郎们不成器的,又岂是郑家一门?

世家之上的天家,更是如此。

这几代的天子,虽谈不上昏庸,却是一个比一个平庸。

林修然时常想不明白,大夏夺嫡如此残酷,能从皇子一路拼杀至天子的人,并非一般的小角色,可是这样的人,一朝做了天子,便都成了庸碌之人,让人不得不怀疑,这些天子门的心气与智谋,是不是在夺嫡之中消耗殆尽了,才会堕落至此。

想了想,林修然觉得,多半是因为圣明天子所需要的,并不仅仅是阴谋,更多的是阳谋,与治国平乱安定天下,而这些夺嫡登基为帝的天子们,会的更多的是阴谋。

所以一旦为帝,便暴露了自己的短板,彻底沦为平庸之君。

想到此处,林修然越发惋惜。

宁王可谓是近年来天家最为出色的儿郎了,阴谋阳谋,治国平乱,样样出类拔萃,若他为帝,大夏必然不是现在这个模样。

只是可惜,他已经死了十几年了。

林修然摇头轻叹,心中忽而生出另一个念头——宁王虽然死了,可他的儿子还在。

李斯年的聪明才智,丝毫不亚于当年的宁王,他若位尊九五,一样能改变大夏备受北狄欺凌的局面。

正月的阳光微暖,照在树枝上厚厚的积雪上,折射着的阳光有些刺眼,斜斜穿过窗台,落在林修然眼底。

林修然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底蕴了一层志在必得的浅浅笑意。

哪怕豁出去这张老脸,他也要求郑公帮助李斯年恢复宁王独子的身份。

大夏积弱多年,实在太需要一个聪明果决的天子了。

林修然原来与大多世家们的想法一样,天子昏庸无为,世家们才更容易壮大自己的力量,但经历了长公主兵变屠尽谢家人满门的事情后,他的心境发生了改变。

天子无为,世家们的确得利,但得利之后的代价,实在太重太重——若先帝为圣明天子,谢家便不会坐大,林家更不会为了谋求发展,投到谢家门下,与谢家一起害了镇远侯,以致边关险些失守,谢家女被灭,林家也只剩下一个空壳子。

李泓若是英明,便不会被别人三两句话便左右了想法,昨日立李承璋为太子,今日废了,明日又想再立,储君空悬,国本不稳,朝中局势暗流涌动,林家自镇远侯一事后,便元气大伤,至今没有恢复,入朝为官只求自保,不敢去想建功立业之事。

可若李泓英明,哪里还会有这些事?

林家儿郎能大施拳脚,林家也可以恢复往日的繁荣,纵然李泓忌惮世家权大,欺压皇权,但权衡世家们给天下带来的利益后,他只会略施小计,让世家们相互牵制,断然做不出谢家女杀镇远侯自断臂膀的蠢事。

一个圣明的天子,求的是互利互惠,共同建设大夏,让大夏恢复往日的四夷宾服、八方来朝的盛世,而不是尽做些损人不利己的诛杀功臣之举。

林修然对李斯年充满了期待。

林修然打发了屋里的林三郎,让人往郑公府上递了帖子。

郑公年事已高,已经不大理事,拜访他的折子,多是郑公的小女儿郑余在翻阅处理——郑家的儿郎们虽然不争气,但郑家女的才情却是天下皆知的,大夏民风开放,女子招婿颇为常见,不少郑家女并未嫁人,而是留在郑家招了婿,与郑公一起支撑着荥泽郑家的门头。

郑余便是郑家女中最为出色的一个,因她手段果决,颇有其父之风,世人又称她为铁娘子。

林修然的帖子经郑余的查看后,郑余接待了林修然。

红梅的清香和着雪花的清冽传进屋中,林修然就着红梅白雪的美景,抿了一口茶,对面前的郑余道:“非是老夫打扰郑公的清修,而是老夫所求之事兹事体大,非郑公不能言说。”

郑余不比林修然小上几岁,眸光轻转,依稀可见旧日的风采,轻啜一口茶,笑道:“话虽这样讲,可大司农若不透露一二,我也不好报于父亲。”

父亲虽然仍在担任右扶风的官职,但这些年来的政务,多是她在处理,大夏女子地位虽高,但并无女子为官的传统,故而她只能在府上打着父亲的名义处理事情,并不能与男人一般入仕为官。

可饶是如此,华京城的男人们也不敢小瞧了她,个个直将她当做郑公对待。

林修然虽然是林家家主,又官拜大司农,但与掌右扶风的她相比,到底低上许多,竟不将所求何事与她言明,而是绕过她找她父亲,当真是不知所谓。

郑余放下茶杯,道:“大司农若是坚持的话,便请回吧。”

“我郑家没有我不知道,而直接报于父亲的规矩。”

郑余有送客之意,林修然只好道:“夫人,您可还记得宁王殿下?”

寒风微扬,吹散了搁置在窗户处熏香炉中吐出来的熏香。

郑余眸中闪过一抹郁色。

她怎会不记得那个男人?

那个拜入父亲门下没几日,便勾得家中女郎们意乱情迷的貌美男子。

郑余垂眸,敛去眸中神色。

林修然小心用余光打量着她的面容,继续道:“老夫今日前来,为的是宁王当年拜入郑公门下的拜礼。”

郑余手指微紧。

当年她不是没有问过父亲受宁王的用意,父亲只是拿给她一张地图,对她道:“阿余,郑家百年基业,而今要靠女子支撑门楣,我朝女子地位虽高,但并无女子入仕为官的道理。”

“而今你能代我理事,不过是我仍担着右扶风的位置罢了,一朝我身入黄土,右扶风的位置必会被其他世家所得,我郑家女儿虽才情远胜男子,可终归是女流之辈,不能为官,便连与那些男子竞争的机会都没有。”

她听了,只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郑家会有争气的儿郎,总有一日能重振荥泽郑家的门风。

父亲却只是摇头,道:“郑家儿郎早已断代,纵然天佑郑家,近年天降神童于郑家,可等他长大,也要许多时日,更别提何时能入朝为官、撑起郑家的一片天了。”

她抿着唇,不知道如何作答。

父亲的话,从来是一针见血——女子再怎么要强也无用,这个时代,终归是男人的时代。

郑家如今看着繁荣,可若父亲一死,郑家便会退出华京世家之列,泯灭于历史的尘埃之中。

父亲将地图交在她手里,捋着花白胡须,道:“这便为父收宁王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