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第4/5页)
“女儿,你何时参透了这地图,何时便是我郑家再度成为世家之首的日子。”
时隔多年,她依旧能想起父亲说这句话时的神情,与上了年头的羊皮地图落在掌心的奇异触感。
只是可惜,直至今日,她仍不曾参透父亲给她的地图,更不曾参透那个有着一颗七窍玲珑心的宁王。
郑余抬眉,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林修然,慢慢道:“自然是记得宁王,也记得宁王那日的拜礼。”
“只是不知,大司农为何突然提起一个死了十多年的人?”
林修然不知道宁王与郑公之间的交易郑余究竟知道多少,斟酌片刻,只略微透露了一些宁王的事迹。
郑余听了,不再拦着林修然,打发侍女去问郑公的意思。
不多会儿,侍女回来道:“郑公请大司农入内院相见。”
郑余便带着林修然,一同去找郑公。
郑公如今八十多岁,满头银发,气度超然,又因久居人上,多了几分不怒自威的威仪万千。
林修然连忙上前见了礼。
郑公地位超然,莫说身为九卿的他了,三公甚至天子见了郑公,也要行个礼。
郑公示意林修然起身。
屋里的侍女们尽数退下,郑余垂眸煮着茶。
郑公看了看林修然,开门见山道:“你为宁王而来?”
林修然道:“是,也不是。”
在历经五朝天子的郑公面前,他没必要拐弯抹角,直接道:“郑公可知宁王尚有一子在世,名曰李斯年。”
“他在长公主屠谢家人之时逃出生天,被凌虚子收养,而今又叫觉非。”
“觉非?”
郑公捋着胡须,道:“觉今是而昨非。”
“斯年,於万斯年,受天之祜。”
郑公轻轻一笑,接下郑余双手捧来的茶,抿了一口,道:“宁王倒是对他寄予厚望。”
只是那个他最得意也最看重的门生,早已长埋黄土,尸骨成灰。
人间几何,再也寻不见当年的宁王了。
“不错。”
林修然颔首。
郑余奉上茶,林修然谢过,继续说道:“李郎君如今瞧上了安宁翁主,天家的规矩,想来郑公比我更清楚——”
郑公雪白长眉轻挑,打断了林修然的话,道:“他想让我帮他恢复身份?”
郑公听此并未动怒,林修然便知道自己的猜想对了一半,宁王当年送给郑公的拜师礼,才是郑公对宁王青眼有加的真正原因。
林修然道:“正是如此。”
“李郎君言道,望郑公看在与他父王往日的情分上,助他一助。”
“往日的情分?”
郑公饮尽杯中茶,一贯威严的眸光闪过一抹恍惚。
当年他对宁王,说句呕心沥血肝脑涂地也不为过,他视宁王为改变郑家、更改变大夏的唯一人,为此他冒着得罪天子与谢家的危险,暗中为宁王培养势力,派人去梁州之地追查梁王宝藏的下落,以助宁王未来成就大业。
可宁王是如何报答他的?
是沉溺于儿女私情,让他们前功尽弃!
自己失了性命不说,更让一个庸碌无为的李泓坐了天子之位!
他与这样的宁王,还有什么情分可言?
他们的师徒情分、君臣情分,早就在宁王决意娶谢家女的那一刻便消失殆尽了。
郑公不说话,一旁的郑余开口道:“李郎君只说了这些?”
纵然是拉拢郑家给他做事,也要许诺一个将来,更何况,李斯年如今是有求于他们,更该对他们礼遇有加,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只说一个往日的情分。
不止郑余这样想,林修然心中也有这样的念头——三清殿中那位清隽无俦的少年郎,姿态也太高了些。
林修然心中这样想着,又怕得罪了郑家,郑家不愿意帮助李斯年,便开口替李斯年描补一二:“李郎君是惜字之人。”
郑余冷笑,道:“我不是没有听过他的事迹,也知道他的才学不在其父之下,但宁王当年负我郑家,他而今求我郑家做事,只说一句往日情分的便没了下文,这般行事,将我郑家置于何地?”
“宁王与父亲的情分,早在宁王娶妻那日便烟消云散了!”
“没那么多的情分替他李斯年做事!”
郑余疾言厉色,话说得极其不客气,林修然面上有些不好看。
他知道郑余雷厉风行,素有铁娘子之称,但平日里甚少与郑余打交道,只觉得郑余是借助其父名头,一介女流,能有什么手腕?
如今相处下来,只觉得世人之言不虚,可郑余如此强硬,若再继续下来,李斯年相托之事,怕是要就此泡汤。
林修然思度片刻,抬眉去看郑公。
郑公虽然久不问事,但他仍是郑家的定海神针,李斯年恢复身份之事,还要看郑公的意思。
林修然这般想着,试探着说道:“我素来敬仰郑公,在郑公面前,不敢有半点弄虚作假。今日受李郎君之托,登门拜访郑公,便想与郑公说两句交心之话。”
郑公道:“你说。”
林修然认真道:“此话虽有妄议天家之嫌,却是我的肺腑之言——天家百年之中,唯有长公主与早逝的宁王堪当大任。”
梁王是百年之前便作古的人,自然不在此列。
“但宁王早逝,长公主又是一介女流,而今的天家,颓势尽显,若再不出一人前来主持大局.......”
说到这,林修然声音微顿,慢慢道:“大夏有失,世家看似得利,借此机会逐鹿中原,问鼎天下,可是郑公,九州一旦陷入战乱,郑公以为几年能够平复?”
“是五年,还是十年?”
“都不是!”
林修然声音悲凉,道:“战乱既起,非三五十年不能平定。战乱之中,哪个世家能够独善其身?我林家无龙气庇佑,万不敢肖想那个位置,而今只想在这太平盛世中,将我林家百年基业继续传下去。”
“宁王已死,长公主无争帝之心,李郎君,便是我看中之人。”
虽说李斯年用镇远侯的事情胁迫他做事,可他斟酌再三分析天下大势后,他心中也是愿意为李斯年做事的。
世家素来以自家利益为先,在太平盛世得到的利益,远比战乱不休的乱世来得多,分析利弊后,他觉得自己很没必要再替李泓卖命。
他年过半百,尚未经历过圣明天子的时代,扪心自问,他有些期待。
当年镇远侯之死,确是林家理亏,但他觉得,李斯年如今势单力薄,他作为第一个投诚者的从龙之功,或许能将当年罪孽抵消一二。
再说了,镇远侯之死并不是他主导的,他那年还只是一个郎官,对这件事知之甚少,直到祖父自缢,父亲回乡养老,他才知道自己家干出了这种天怒人怨的事。
他又气又急,可也没有办法,事情已经发生了,他只能尽力描补一二,比如说,帮助李斯年登基为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