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新婢(第3/6页)

一派议论声中,秋姜把蒸熟的鸭子从笼里取出装盘。

一旁的张婶看在眼里,重重咳嗽了几声。大家全都安静了下来。

“有时间说三说四的,不如多干点活!”张婶训斥。

大家习以为常,没精打采地噢了一声后各自散开。

张婶转向秋姜道:“阿秋啊,你跟柳絮一起上菜吧。”

“欸?”秋姜一怔。

怜怜不满地叫道:“为什么!不是我去上菜么?”

“等你学会把胸藏好再说。”张婶冷冷道,“快去,别磨蹭。”

绿衣婢女柳絮得意地看了怜怜一眼,提着菜篮就走。秋姜无奈,只好跟上。

从厨房到露华轩,有一条弯弯曲曲景观秀美的曲廊,秋姜打量四周,思忖着薛采的那些暗卫们是否藏匿此中,还有没有机会可以逃走。最后绝望地发现,不行,走不了。

这条曲廊,不过百丈距离,但两侧起码埋伏了十二名暗卫。奇怪,平日里薛采就算在府,也没这么多护卫的啊,难道是因为风小雅来的缘故,故而增加人手了?

秋姜一步一步,走得十分谨慎。

出了这条曲廊,就是露华轩了。

轩前一片花海。

风柔月明,映得这些蓬勃盛开的花朵也显得格外娇俏可爱。露华轩经过了彻底打扫,窗明几净纤尘不染。

一辆黑色的马车停在轩外。

秋姜心中一悸。她的视线落在马车车轮上方的白色图腾上——那是一只仙鹤,正在懒洋洋的梳翎,姿态慵懒,显得温柔宁静。

两名男仆哼哧哼哧地把长案从花厅里抬出来,放到马车旁的地上。

柳絮睁大眼睛,莫名其妙:“这、这是做什么?”

一名男仆匆匆过来道:“相爷说,今儿的晚宴就摆院子里。”

“在院子里用饭?”

“嗯。客人还没到齐,你们两个等等再上菜。”说罢,又匆匆回去搬榻了。

柳絮回头看秋姜,秋姜低着头,长长的刘海覆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一副旁人勿扰的模样。柳絮本想找她商量的,但见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也就算了。

这时一阵环佩声叮铃咚隆由远而近。

柳絮回头,见一个衣服花得晃眼的男子,摇着扇子,一路笑着走过来。沿途的风景,明媚的阳光,都不及他抢眼。

“花子大人!”柳絮上前两步,躬身行礼。秋姜见状,跟在她身后也行礼。

来人正是百言堂的第八子。

百言堂是天子的智囊团,现直接听命于皇后,虽无正式官职,却可参议国事,故而人人敬畏。他们本是七人,分别以衣服的颜色称呼,花子加入后,就成了最特殊的第八人。

因为,他是由薛采直接举荐的。

也是八子里唯一一个住在宫里头的。

更是她们最熟悉的一个。

薛相的客人很少,花子算是难得的常客。

花子看见柳絮,眉儿一扬,眼儿一眯,轻佻味做了个十足十,再用一种甜死人不偿命的声音道:“柳絮姐姐,好久不见了呀,越来越美貌呢。”

柳絮绯红了脸:“大人千万莫再这样叫我,羞煞小婢了。”

花子吸了吸鼻子:“好香。篮子里是什么?”

秋姜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花子已从她手中取走了食篮,隔着盖子闻了一闻,眯起眼睛道:“唔,我来猜猜……清蒸鲈鱼、红梅羊方、八宝酒蒸鸭,还有、还有……”

柳絮抿唇笑道:“还有一样,若大人能全猜出来,就算大人厉害!”

“真是小看我啊。”花子直起腰,眼睛扑闪扑闪,炫亮夺目中自有一股子勾人的风情。

——秋姜觉得此人很假。

比如他明明声线清朗却故意嗲声嗲气说话;

比如他明明是周正的英俊小生长相,却老翘个兰花指做妖媚状;

再比如此刻,他明明半点真心都没有,却跟婢女肆意调笑,搞得她们以为他对自己有意,意乱神迷。

被他那闪啊闪的眼神迷倒的,眼前就有一个。

不过——

这一切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秋姜垂下睫毛,继续当摆设。

结果,花子眼波一转,却飘到了她身上:“最后一道菜,就跟她有关了。”

秋姜下意识皱了下眉。

柳絮娇笑道:“怎么说?”

花子忽然靠近秋姜,轻佻地在她耳边道:“好香。”

秋姜不动。而柳絮已经有些变色了。

花子伸手在秋姜耳后那么一弹,指上突然跳出一朵素菊,而他把花拈到鼻尖嗅了嗅,道:“春兰秋菊,果是世间至香。”

柳絮松了口气,娇嗔道:“大人还没猜最后一道菜是什么呢。”

“我猜了呀。”花子笑眯眯道,“最后一道,就是菊。鲍鱼菊汁。对不对?”

“对!对!大人好灵的鼻子。这么多味道混在一起,还能分辨得出来。”柳絮拍手。

花子凑到秋姜面前不走:“听说你叫阿秋?姓秋,还是名秋?”

秋姜额头冒出了薄薄的汗,瘦骨嶙峋的手,也紧紧绞在一起。

柳絮横拦过来,挡在她面前道:“大人您就别逗她了。这是我们府新来的,不懂事,没见过什么世面。”

“是么?”花子又将秋姜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呵呵转身走了。

他一走,秋姜觉得连空气都清新了几分。

柳絮瞪了她一眼,“呆头呆脑,一点眼力都没有的。把菜篮给我,你回去拿新的吧!”

秋姜一听,如释重负,忙把菜篮给她,转身刚要走人,花子的声音便远远传了过来:“那个秋天,你过来。”

装作没有听见吧!秋姜往前走了一步。

“喂,叫你呢!秋菊花——”

没有听见,我什么都没听见。我也不叫什么秋菊花!秋姜又飞快地往前走了两步。

花子眼珠一转,唤道:“那位行如风的姑娘,停步。”

秋姜止步,无奈地握了下拳头,松开,然后转身,低头走回去。

一步一步、老老实实地走到花子和马车面前。

在此过程中,她的心都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可马车车门并没有开,里面的人,也没有探头出来看。

花子随手丢过一串铜钱。

“我问了你们相爷,果然没有备酒。无酒的宴席还叫宴席吗?快,去给爷买两壶好酒来!”

秋姜忙将铜钱揣入怀中,转身离开,就像有头老虎在身后追她一般。

花子这才回头对紧闭的车门道:“你们两个就准备这样一直坐车上不下来了么?”

“当然不。”薛采的声音冷冷从车中传出。

伴随着他的这句话,两名车夫下马走到车旁,各自从车壁上解开几个铁扣,然后用力做了个对拉。

咔咔咔咔。

原本密不透风钉得死死的两侧车壁被卸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