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诈(第2/5页)

秋姜眯了眯眼睛。

这是如意夫人的笔,意指“亲笔”,毛是鸡毫,意指很“急”,也就是说,这个任务要赶紧办。

昨晚她见钰菁公主时,钰菁就提过“风乐天不死,燕王不倒”,今日收到夫人的指令,看来,她们果然等不及了。听闻燕国的奏春计划已酝酿了很多年,为何偏偏今年开始行动?是什么让他们觉得时机成熟了?因为她来了玉京?还是因为……谢长晏也来了玉京?!

秋姜将字条和笔一起扔入炉灶烧掉,转身就走。

四儿欲言又止,最终没有出声。

他继续将剩下的木头砍完,然后走进厨房,掀开锅盖,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两人份的饭食。

四儿盯着饭食看了许久,最后默默地将两份都吃掉了。

***

风乐天已不在陶鹤山庄了。

不止他,风小雅和他的随从也不见了。

陶鹤山庄空无一人,除了地窖里少了的两坛酒,没有留下任何有人来过的痕迹。秋姜很想再喝两坛酒,但又担心酒气泄露行踪,只能作罢。

“等我有机会了再来喝你们!”她对一地窖的酒坛十分遗憾地说道。

而等她回到草木居时,风氏父子依旧不在,听下人们的意思,竟是失踪了。

难道风小雅反噬得太严重,所以他爹送他就医去了?

秋姜一边沉吟一边潜入风小雅的院子。难得小狐狸和老狐狸都不在,此时不查更待何时?

她闪进了风小雅的书房。

书房极大,但被杂物堆得满满的。各种琴、瑟、箫、笙琳琅满目地摆在架上,乍看之下还以为是进了乐器行,最离谱的是还看到了箜篌和编钟。

看来世人皆道风小雅极精音律,各种乐器信手拈来不是虚言,就不知他拖着那样一具身体是如何学乐的。

墙角还有半人多高的矮柜,上面密密麻麻地塞着书册。秋姜随手翻了几本,全是曲谱。

秋姜转了一圈,得出一个结论:风小雅不怎么读书,书房里除了曲谱,一本别的书都没有。

书房有一侧小门,推开后,里面是风小雅的卧室。

床头拴着一串铜铃铛,想必是身体不适时用来召唤随从的。

床榻旁是一组矮柜,里面瓶瓶罐罐全是药。

除此外,她还看到了一盆姜花。

这盆姜花就放在枕头旁,虽是寒冬,但因为屋内生着地龙十分温暖的缘故,开放正艳,花朵纯白无暇。枕头旁还放着一把铜制药杵,比一般药杵要小许多,杵杆一端刻着一个“江”字。

秋姜心神微悸——这恐怕是江江儿时用过之物。

杵身蹭亮,显然有人常常把玩。

想到这么多年,风小雅手握此物追思江江的画面,饶是她自认无心,也不由得有些痴了。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脚步声,立刻放下药杵跃起,跳上横梁,伏在上面。

片刻后,门被轻轻推开,进来一人,却是孟不离,肩膀上还蹲了只黄色的狸猫。

秋姜屏住呼吸。

孟不离没有发现她,而是径自走到柜中取了一件风氅出来,他肩上的猫,在他弯身的一瞬跳到他背上,孟不离笑着转身抱住它——

秋姜暗道一声不妙,将身子又缩了缩。

但孟不离并没有抬头,抱住猫后,拿着风氅就出去了。

秋姜当机立断,立刻翻身落地。这风氅自然是给风小雅的,跟着孟不离,就能知道风小雅去哪里了。

她追了出去。

孟不离独自一人来到马厩,牵了一匹马走。秋姜不敢靠得太近,但又不能被马落得太远,追得十分辛苦,心中第一百次咒骂起燕国的冬天。

幸好孟不离的目的地并不远,半盏茶功夫就到了。他停在知止居外,却不进去,而是将马拴在树下,自己翻身跃过了围墙。

难道风小雅藏在知止居?秋姜心中越发疑惑,当即也翻墙潜了进去。

知止居内一团混乱。

仆婢们正进进出出地收拾东西,偶尔几句私语飘入她耳中——

“谢姑娘怎么敢这样做啊?也不怕杀头!”

“可陛下没杀她头,还应允了谢夫人的退婚请求……”

什么什么?!秋姜大吃一惊。

“退了也好,我本就觉得她不够资格当咱们大燕的皇后,举止粗鲁,成日里嘻嘻哈哈的,没个大家闺秀的样。”

“别说了,人都要走了,留点口德吧。”

“我是实事求是呀。你觉得她像皇后的样子么?还有谢夫人,抠抠搜搜的,也是一股子小家子气……”

秋姜没再听下去,摸索着去了谢长晏的屋子。

闺房窗户半开,里面有两个人。一个是三十出头的妇人,衣着朴素,鬓发微白,脸上还有两道较深的法令纹,面相显得有些凄苦;另一个则是个跟妇人差不多高的少女。

秋姜在树杈间蹲了下来,心想,这就是谢长晏啊,倒是跟想象中的很不一样。

之前听她在马车中说话,还以为是个娇俏软萌的小姑娘,没想到,长得如此棱角分明,眉目深长,不甜美也不可爱,带着些许锐气。真不知芝兰谢氏是怎么养出的这么个异类,居然敢退燕王的婚约?

她可没忘记谢长晏对彰华说的那一句“我的脚好看吗?”一听就是在撒娇。而彰华回应她的笑声,也很温柔亲昵。

前几天还在腻乎的两个人,今天就毁婚,为什么?

少女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对妇人道:“娘,那些都不必带,咱们抓紧。趁这会儿天黑,悄悄走,免得被人围观。”

妇人看着一屋子的箱子,颇为不舍地叹了口气:“也罢,都是身外之物。可以走了。”

谢长晏灿烂一笑,拎起两个最大的包袱出了门。

墙角有黑影一闪,秋姜认出来,那是孟不离。

孟不离为何也如此鬼鬼祟祟的?

幸好,幸好她一路十分小心,离得也远,应该没被孟不离发现。

秋姜摸索着跟了上去。

知止居的院子里备好了马车,谢长晏把包袱扔上车,再扶妇人上车,另有两名婢女也跟上车去。此外所有仆人全部列队站在门旁恭送。

谢长晏朝她们挥了挥手:“这段日子劳烦各位费心了,有缘再见!”说罢跳上车辕,接过车夫的马鞭,亲自挥了一鞭:“驾——”

马车碾碎冰雪,驰出了燕王曾经的府邸。

灯笼摇曳,在白雪上晃出一地星星点点的碎光。

旁观着这一幕的秋姜忍不住想,她可能亲眼目睹了一场传奇——

若不是谢长晏,换诸于任何一个别的女子,都不敢也不可能退皇帝的婚。

而若不是彰华,换诸于其他皇帝,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偏偏是这样的姑娘遇到了这样的帝王。

这一幕终将记入史册,石破天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