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转机(第2/5页)

而他肩上扛着老孙头,手上提拎着田老头,两人全都昏迷不醒。

朱龙将这二人扔在地上,伸手一抄,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地抓住了红玉。红玉刚要挣扎,手脚一紧,被他绑了起来,红玉当即破口大骂,刚骂了一个字,嘴上被他塞了布团。

朱龙做完这一切后,上前查看颐非的脉象,颐非忙道:“先救秋姜!”

朱龙微一沉吟,转身检查秋姜,皱眉道:“他的毒好解,你的伤难治。”

秋姜注视着朱龙,眼睛里再次流出了血,含着血的眼泪,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颐非道:“先离开这里。”

朱龙点头。

朱龙是赶着马车来的,他将颐非抱上车,回来接秋姜时,秋姜指向红玉道:“把她也带上。”

红玉愤怒地呜呜呜呜。

朱龙看着地上的两个老头:“他们呢?”

秋姜淡淡道:“我不杀贱民。由他们去吧。”

朱龙不知想到什么,翘了翘唇角,先将红玉丢上车,再把秋姜放到了颐非身边。马车缓缓离开了渔村。

车轱辘转动,马车颠簸,秋姜从帘缝里看到茅屋越来越远,眼神复杂。

颐非挑了挑眉:“想报仇?”

秋姜低声道:“看这地方,不过是普通渔村,这些人,只是打渔为生的普通乡民。在遇到落难的陌生人时,第一反应不是救,而是杀和卖……这样的风气,是多少年熏化而成的?而你将来,又要用多少年,才能驱散?”

颐非沉默了很久很久,才说了一句:“你说的……我好像肯定是位明君似地。”

“不是肯定是,而是必须是。”秋姜的神色极为严肃,带了克制和凝重,“为何千百年来律法要求文士推崇百姓呼吁都要明君?因为不是明君,国必死!”

她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但颐非却在心里接上了——“而程国,已经在死的路上了。”

唯方大地,四国分立。燕王雷厉风行,宜王风雅有趣,便是璧国,都有个政见不足但仁爱公正的皇后。唯独程国,像条盘踞岛上庞大而贪婪的巨蛇,无情地吞噬一切可吃之物,吃到后来,将自己的尾巴也吞了进去,变成了一个蛇环。若不及时解开,必死无疑。

两人各怀心事,神色全很凝重。

一旁的红玉看看她又看看颐非,突然吱吱呜呜表示有话要说。颐非便将她嘴里的布团取了出来:“说吧。”

红玉道:“她是不是骗你说能帮你干掉颐殊,扶你当皇帝?她都快死了,你杀了她,我帮你!我……”

话还没说完,颐非又将布团给她塞了回去。

红玉急得直瞪眼,秋姜不禁莞尔。原本心事重重的气氛,便因这一笑而烟消云散了。

无论如何,事在人为。

就像朱龙的出现一般。

虽然一路诸多波折,但关键时刻,总能绝境逢生。

因为,他们彼此拥有这个世界上最可靠的同行者,风雨共济,生死默契。

***

马车驰入一家卖香粉的“朱家铺子”,在后院停下了。

颐非对秋姜解释道:“我跟小狐狸约好,派朱爷来此随时接应。本还担心朱爷比我们晚到,幸好赶上了。”

秋姜注视着这家铺子,眉头却微微地皱了起来。

一旁的红玉发出几声含糊不清的冷笑。

颐非瞥了她一眼:“这般呱噪,为何不杀了她?”

红玉立刻安静了。

秋姜淡淡道:“螽斯山倒,夫人的下落还要从她入手。”

红玉沉下脸,阴戾地盯着她。

秋姜便又道:“不过看着确实讨厌,先打晕吧。”

红玉刚要反抗,脖后挨了一记手刀,顿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朱龙将她拎下车,锁进柴房,再抱颐非和秋姜直接上二楼。“说来运气不错,刚得知东璧侯就在二十里外的凤县,已派人去请。”

颐非大喜,对秋姜道:“太好了,那你的伤就能治好了!”

“东璧侯?”

颐非刚想解释,就见朱龙道:“就是江淮那个不成器的儿子。”

秋姜露出想起来了的表情:“玉倌啊。”

颐非咦了一声:“你认得他?”

“嗯,知道一些。不过不知他封侯了。”秋姜说着咳嗽起来,又咳出一堆血沫。

朱龙连忙扶她躺下:“你睡一会儿吧。”

“此地恐不安全。”

“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放心。”

颐非不满道:“你们在说什么?”

朱龙道:“此地本是如意门的据点,香粉铺的老板朱小招是颇梨门的弟子。”

颐非惊讶:“那你怎么选这?”

“他去宜国跟制香大师阿鸠婆修习,已近一年没回来了。此地目前被我们占着,伙计都是白泽的人,非常安全。”

颐非靠坐在窗边的榻上,见楼下就是大街,街上行人如织,十分热闹,满眼都是不输芦湾的繁华,不禁感慨道:“柳腰款款风月地,樱唇漫漫美人乡。如此纸醉金迷、歌舞升平的潋滟城。”

天还没黑,路上已亮起了街灯,点点红光交映,可以清楚看见一家家赌坊青楼,生意络绎不绝。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街道的另一面,没有灯光,茅屋鸽笼般密密麻麻地堆积在一起,狭窄的小路上污水横流,许多孩子光着脚跑来跑去,更有裸着上身的粗狂大汉三五成群的行走其中,看见孩子和狗就踢一脚,所到之处鸡飞狗跳。

朱家铺子就像一道门,分开了两个世界。

倚在窗边的颐非静静地看着这两个世界,身体一阵冷一阵热,如置身炉上,裹着冰雪一起炖。

偶尔回头看一眼榻上的秋姜,秋姜已睡着了。

她的话却再次回响在耳边:“这样的风气,是多少年熏化而成的?而你将来,又要用多少年,才能驱散?”

他不知道。

甚至在此次回程之前,他并没有想过这一点。只是这一路上,所见所感,令他不知不觉中有了一些别的想法。

很少的一点想法,做起来很难很难。但是,因为一个人的存在,仿佛无论耗上多少年,都可以忍受。

——只要有你同行。

颐非想到这里时,也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他做了个梦。

梦见母亲在海上,依旧不肯回到陆地上来。于是他站在岸旁,对她道:“我用雪填平这肮脏之地,待春归之际,草木复生,以碧树红花为道,再接您归来。”

然后,鹅毛大雪纷纷落下。

大雪遮住万物,天地一片酷寒。他行走其中,只觉又冷又累,放眼望去,满目苍茫,找不到路,也找不到前行的方向。

就在这时,他看见了秋姜。

秋姜穿着白衣,本应该跟雪景融为一体,可她的头发和眼睛是那么黑,那么鲜明地出现了他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