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转机(第3/5页)

于是他大喜,挥手叫她:“秋姜——秋姜——”

秋姜没有反应,行色匆匆,走的很快。

他想起来,对了,她不叫秋姜。

于是他又喊:“七儿——七儿——”

可她还是没有反应。眼看她的黑发越走越远,他由欢喜变成了慌乱,连忙追上去:“玛瑙?玛瑙?谢柳?谢柳?阿秋?阿秋?江江?江江——”

可是,无论他怎么喊,秋姜全都没有反应,再然后,她就彻底消失在了风雪中。

雪水从鞋底一直渗进来,濡湿他的脚,寒气一个劲地往上爬,像藤蔓般将他裹了一层又一层。

他忽然意识到——他不知道她是谁。

颐非一下子睁开眼睛,从梦境中挣脱出来。

“醒了?”一个声音在身侧悠悠响起,颐非扭头,就看见桔黄色的烛火上,一双手正在烤针。

银针细长,那双手白净灵巧骨节分明。

颐非不由得笑了,熟稔地招呼道:“又见面啦。”

这个正在秋姜榻旁为她针灸的人,正是东璧侯江晚衣。去年他曾作为璧国的使臣来为父王贺寿,结果颐殊贪他秀雅,半夜找他私会,被他断然拒绝。颐殊大怒,反诬陷他跟父王的宠妃罗紫有染,闹出一场不小的动静。不知是不是那次程国之行让他非常抵触,他回璧国不久就辞官致仕远离朝堂,继续游走四方看病救人。

颐非去年见他,便觉此人像棉花,温吞柔软,洁白无瑕。看似可以随意捏搓,但不改其质。

此刻再见,他虽憔悴了许多,面含风霜,但神色坚定,就像棉花被揉成小球,有了密实的轮廓。

他平生见过妙人无数,其他人包括他自己都是凡尘俗物,唯独此人超凡脱俗,像个谪仙。

颐非将目光转向榻上的秋姜,梦境中那种焦虑紧迫的感觉似还残留在心间,烛影摇曳,令得秋姜的脸看上去很不真实。

她……到底是谁?

“她的伤如何?”

“还好。”

“还好是多好?”

“伤势虽重,但她底子好,又意志坚定。静心休养半年便能康复。”江晚衣说着收起银针,起身净手。

一旁的朱龙看着颐非:“我们没有半年可以耽误。”距离九月初九只剩下半个月。

颐非注视着烛光下的秋姜,沉吟片刻道:“那就让她在此养病,我们自己去芦湾。”

“能放心?”朱龙有些怀疑,“之前她失去记忆,也就罢了。而今,你说她已恢复了记忆,就不该让她离开视线……”

“你在担心什么?”

朱龙看着昏迷不醒的秋姜,严肃道:“她毕竟是如意门的人,毫无节操,狡诈多变。”

颐非便轻笑起来:“我知道小狐狸一向多疑,从不轻易信任别人。但他信我,便如我此刻信她。你若真要防着她,不如也防备防备我。”

朱龙皱眉,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颐非微笑地回视着他,须臾不让。

两人间的气氛有点绷,江晚衣揉了揉眉心道:“我先去抓药了。”说完转身就走,半点不肯多待。

朱龙低叹道:“临行前相爷曾有交代,秋姜若一直失忆,便算了。一旦恢复记忆……”

“如何?”颐非心中微沉。

“看紧她,等他亲自前来。”

颐非很惊讶,没想到薛采竟如此重视秋姜。为什么?就算秋姜就是七儿,是曾经的如意夫人继承人。但她毕竟失忆多年,如意门发生了很多事,如意夫人自身难保。照理说,现在的如意门分崩离析,就算没有外力打击,里面也一团散沙,难成气候。为何薛采这么不放心秋姜?生怕她恢复记忆?

秋姜恢复记忆也有好几天了,除了性格更沉闷果决外,并没有太大的异样。薛采在担心什么?

如果是别人,可能是杞人忧天。但薛采绝不是那样的人。

也就是说,他的担忧一定有道理。

会是什么呢?

这一系列想法在颐非脑中跳动,最终全被他压了下去。“那你就通知他来。我们九月初五出发去芦湾,希望他来得及。”

“若来不及呢?”

“若来不及。你留在这里看着她。我自己北上。”

朱龙权衡了一下,觉得还是秋姜更重要,便点头接受了这个安排。

颐非觉得手脚有了些许力气,便起身下榻,蹒跚地走到秋姜面前。

他注视着她看了许久,最终默默地帮她盖上被子,吹熄了一旁的蜡烛。

睡吧。

不管如何,先养好伤。

这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黑暗中,颐非摸索着回榻去睡了。而一直沉睡着的秋姜却轻轻睁开了眼睛。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棱照在墙上,光影交织,边界模糊,分不出黑白。

她盯着面前的墙,似乎想了很多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有想。

***

此后的半个月,秋姜跟颐非就在朱家铺子老老实实地养伤。颐非的毒很快就排清了,恢复了活力。秋姜却一直咳嗽,手脚冰冷,酷暑天还要挨着火盆取暖,恢复得比想象的慢。但她却似一点都不急,还变着花样的想吃新的菜肴。

颐非哀叹道:“我不会做饭!我只会吃!”

“我知道你不会。但有人会。”

“谁?”颐非将猜测的目光落到一旁捣药的江晚衣身上。江晚衣愣了愣,道:“我只会煮粥。”

最后,坐在角落里磨剑的朱龙默默起身走了出去。

颐非惊讶道:“朱爷擅厨艺?”

结论是:朱龙真的擅厨艺!

无论秋姜点什么,他都做得出来,味道还挺好。

颐非吃了几口,赞道:“朱爷高才。”

“我已很多年没下过厨了。”

于是颐非又赞:“宝刀不老。”

一旁的江晚衣忍俊不已,而秋姜安静地吃着饭,苍白的脸上带着某种恍惚,像在追忆些什么。

颐非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问她道:“你在想什么?”

“想四儿和公爹。”

“他们怎么了?”

“他们都很擅长厨艺。”秋姜说到这里看向朱龙,“他们都死了。”

江晚衣顿时一口饭呛在了喉咙里,赶紧灌了好几口茶才止住,再看向被“间接诅咒”的朱龙,朱龙果然不悦地瞪着秋姜:“真对不住了,我还没死。”

“我明天想吃干笋老汤鸭。”秋姜放下筷子,一脸冷傲地离开了。

朱龙当即就要摔碗,被颐非连忙拦住:“别跟病人计较,朱爷您多担待。我去给买鸭子,我最会挑鸭子了。”

江晚衣好奇道:“三皇子还会这个?”

“曾跟鸭子一起住过一段时间。”颐非想起当时的遭遇,很是一言难尽。

红玉一直被关在柴房中,颐非去审问她,她睁大眼睛道:“七儿为什么不来?叫她来!她不来,我一个字也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