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罪孽(第3/5页)

皇宫的马桶收拾完后,由粪车统一将便溺之物拉去城外处理。而颐殊跟云笛,就是借此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皇宫。毕竟,谁能想到堂堂女王和大将军会窝身在粪车中。

颐非走出小屋,看见火势已经快要蔓延过来了,所以人都逃光了。

看看一侧巨高的围墙,再看看那些堆放在院中几百个之多的马桶,颐非喃喃了一句:“女王都能借粪车而逃,我借粪桶逃也不算什么了。”说着,一脚一个马桶地朝围墙踢过去,如此一个个叠在一起,堆成了一个摇摇晃晃的桶梯。

颐非冲刺,踩着马桶蹬蹬蹬跃上围墙,刚要翻墙跳落,就看见外面黑漆漆的数排弓箭,齐刷刷地对准了他。

颐非大惊。

没想到都这种时候了,云笛还留了一手,竟安排了一队羽林军弓箭手在此埋伏。

眼看就要被射成刺猬,颐非连忙拍拍自己的侍卫衣服道:“且慢,咱们是一家啊!!”

一名领头的弓箭手冷冷道:“我们奉将军之命守在这里,谁出来都不可放过。”

颐非大怒道:“岂有此理!左右掖门都炸了,宫里到处都在着火,你们不去救火就算了,还要落井下石不让人逃?”

弓箭手们面面相觑。他们自然也是听到了巨响声,可领头不许他们妄动,所以一个个憋屈地在这等了许久,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本就一个个满腹狐疑,如今再被颐非一说,顿时动摇了。

“你就是领头的?来来来,我也有令牌,看看咱俩谁官大……”颐非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摸出一物,朝领头的弓箭手走了过去,哥俩好般地搭上那人的肩。

那人的注意力全在他掏出来的东西上,也就没有拒绝。可下一瞬,他看清了颐非手里的东西,根本不是令牌,而是一张纸,刚要说话,就发现自己的身体不能动弹了,紧跟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看到了吧?我比你官大,你得听我的老弟!现在,赶紧救火啊,那可是大功劳,等什么啊!”颐非继续半搂半推着领头之人往前走。

其他弓箭手们见状,也纷纷放下了弓箭,再一听救火什么的,立刻开始行动了。

颐非趁乱挟持着领头之人往前走,正琢磨着怎么找个机会把他扔了闪人时,就听一个弓箭手放声尖叫了起来。

他回过头,就看见远远的天边,蹿起了一道海浪。

一时间,还以为自己的眼睛看错了。

皇城之内怎么可能看到海浪呢?虽从舆图上看芦湾临海,可放诸于现实,城墙可是距离最近的大海也有几十里地啊!

紧跟着,那浪打过来,吞噬了一排房屋。而在那道浪后,还有一层层、无穷尽的滔天大浪。

矮小的房屋、牲畜、围栏被瞬间冲垮,像无根的浮萍般飘移。

颐非在一瞬间想透了颐殊的局——

颐殊,要让整个芦湾,跟他一起死。

***

白雾如烟。

薛采想,哦,又是芦湾。

只有芦湾的早晨才有这种大雾。他曾在大雾的公主府里看过一株曼殊沙华花,然后有个人走过来问他:“这是什么花?”

他心中升起某种柔软的情绪,准备耐心地好好跟人解释一番。但当他刚要开口时,突然一个咯噔,警醒过来——那事已经发生过了。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不可能再发生一次。所以,现在是……梦境?

当他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便醒了。

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在一人的背上。

同行者共四人,一个背着他,三个分三个方向保护着他。

薛采的目光在他们的衣服上停了一下——如意门的金门弟子。

薛采开口道:“停。”

四人没有停。背着他的那人道:“先生吩咐,必须送你到安全的地方!”

“你们知道哪里安全?”

四人的脚步呆滞了一下,背着他的那人道:“往凤县跑总没错的。”凤县在芦湾的西边,四周皆山,确实安全。

然而,薛采摇了摇头道:“现在的程国,最安全的地方只有一个——颐殊所在之处。”而想彻底解决眼前的一切,也只有一个办法——擒住颐殊。

谁知道她后面还有没有更疯狂的计划,毕竟此人疯起来连皇都都可以不要,没准会连程国都不要了,全给炸沉了——虽然实际操作上很难。可薛采没有忘记,袁宿还在程国各地罩了五个诡异的罩子。

颐殊已经证明了她的所有举动都是有计划的。那五个罩子,必定也有用途。

金门弟子们为难道:“我们并不知道女王现在何处。”

“我知道。”薛采从那人的背上跳下来,冷笑道,“如此大戏,她怎么舍得不亲眼看?所以,她现在肯定在一个很高的、可以看到整个芦湾沉没的地方。”

他走了几步,伸手指向某处:“就是那里。”

***

芦湾城南十余里处有一雀来山,山上有一个废弃的古塔,据说是多年前的一个雷雨天里被雷给劈了,僧侣也死了,后来的人们嫌弃山高路远修复困难,就任之荒芜,久而久之,鲜有人至。

而此刻,焦黑的残楼顶上,坐着一人,站着一人。

坐着的那人在一边喝酒一边望着远处的芦湾。站着的那个警戒四周,偶尔为她倒酒。

坐着的自然是颐殊,站着的正是云笛。

“好哥哥,别紧张,坐。此处如此高,任谁来了都能第一眼看见。”颐殊笑着拍了拍身旁的空地。

云笛摇头,注视着芦湾城的方向没有说话。从这里看,芦湾城宛如一张宣纸,被水快速渗透,变得模糊。

“你可后悔了?”

云笛轻笑了一下:“为女王誓死不悔。倒是女王,后悔吗?”

颐殊大笑:“我这一生,在外人看来大概要后悔的事实在太多了,可他们不知,我只觉得快活!如此畅快淋漓疯癫一场,当世能有几人可领略?可实现?可承受?只有朕!”说到后来,豪情顿生地站了起来,对着天地举杯道,“只有朕!纣王不过炮烙,卫宣公不过纵淫,秦始皇不过坑儒,刘子业不过杀宗亲……而朕,把他们做过的全做了,他们没做的,朕也做了。引海灌,沉帝都,杀三万人,淹十万田。暴乎?虐乎?无德乎?又如何——”

海风怒吼,卷起千堆雪,咆哮如天怒。

而她迎风而立,笑看苍生覆灭,无动于衷。

云笛在一旁看着看着,不禁有些恍惚,有些惶恐,却又难以抑制地兴奋。他突然上前搂住颐殊的腰,深深地吻了下去。

颐殊眼中有一瞬的戾色,手却自然而然地反搂住他的脖子,轻笑道:“好哥哥,你想做什么?”

云笛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颐殊笑得越发妩媚了起来:“也是。如此千载难逢的时刻……”声到最后,渐不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