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慰娘(第2/3页)
丰玉桂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坟墓边,天已经快到中午了,他慢慢地爬起身来,犹犹豫豫地进了村子。村民们一看见他都很吃惊,说是以为他已经死在路边一天了。丰玉桂一下子明白过来,那老头是坟墓里的死人,他隐瞒着不说,只求村里人让他借宿。但村民们唯恐他又死过去,都不敢收留他。村里有个秀才,和丰玉桂同姓,听说他来后,就赶来询问他的家世,原来丰秀才是丰玉桂的远房叔叔。他高兴地把丰玉桂领回家,给他治病,没几天,丰玉桂的病就好了。他便向叔叔叙述了自己的遭遇,叔叔听了也很惊异,便坐在家里等候,看看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过了不久,果然有个客人来到村里,查找父亲的墓址,他自称是平阳的进士,名叫李叔向。原来,李叔向的父亲李洪都和同乡某甲一起做生意,死在沂州,某甲就把他埋在了乱坟岗。回家以后,某甲也死了。这时,李洪都的三个儿子岁数还小。长子李伯仁中了进士,担任淮南县令,几次派人寻找父亲的坟墓,都没有人知道。二儿子仲道中了举人。叔向最小,也考中了。于是他亲自寻找父亲的骸骨,来到沂州四处打听。这一天,叔向来到村里,村民都不知道。丰玉桂就把他领到墓地,指点他父亲的坟墓。叔向不敢相信,丰玉桂就向他叙述了自己的遭遇,叔向觉得很惊奇。他们仔细观察,发现两座坟连接在一起,有人说三年前有个做官的,把他的小妾葬在这里。叔向唯恐错挖了别人的坟墓,丰玉桂便把自己躺下的地方指给他看。叔向命人把棺材抬来放在旁边,这才开始挖坟。坟墓一打开,却见里面是一具女尸,衣服妆饰已经黯淡破败了,但容颜还像活人一样。叔向知道是挖错了坟,惊骇极了,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而那女子已经一下子坐了起来,四面看看,说:“是三哥来了吗?”叔向大惊,就近问她话,原来她就是慰娘。于是他脱下自己的衣服给慰娘披上,让人把她抬回旅店。他又急忙打开旁边的坟墓,希望父亲也能够复活。打开墓穴一看,父亲的皮肤还在,但摸上去已经僵硬干燥了,他悲伤得哭个不停。叔向把父亲装进棺材,请来和尚道士诵经七天,超度亡灵,慰娘也像亲生女儿一样披麻戴孝。一天,慰娘忽然对叔向说:“从前,爹有两锭黄金,曾经分给我一锭作为嫁妆。我因为孤苦体弱,无处收藏,就只用丝线系在它的腰上,并没有拿走,兄长可找到了吗?”叔向不知道这件事,就让丰玉桂回到墓穴里找,果然找到了,正如慰娘所言。叔向便仍旧把系有丝线的那锭给慰娘。空闲的时候,叔向就打听慰娘的身世。
原来,慰娘的父亲薛寅侯没有儿子,只生了慰娘一个女儿,十分地疼爱她。一天,慰娘从金陵的舅舅家回来,带着一个老妈子要雇船。划船的是金陵的一个媒人。恰好有个做官的,任满进京,派这个媒人给他挑个美妾。媒人找了好几家,都没有合意的,他正打算划船到扬州挑选,忽然遇到了慰娘。便心中暗生诡计,急忙招手让她们上船。老妈子素来认识这个媒人,就和慰娘上了船。走到半路上,媒人在食物里下了毒,慰娘、老妈子都被迷倒了。媒人把老妈子推到江里,带着慰娘回到金陵,用大价钱把她卖给了那个当官的。慰娘进门后,当官的大老婆才知道买妾这件事,很生气。慰娘这时还有点儿迷迷糊糊,不知道向大老婆行礼,大老婆就把她打了一顿,然后关了起来。等到他们渡河向北走了三天,慰娘才醒过来。丫环告诉她事情的前后经过,慰娘听了放声大哭。一天晚上,他们在沂州住宿,慰娘上吊自杀,当官的就把她埋在乱坟岗上。慰娘在坟墓里,被群鬼欺凌,而李洪都时时呵护她,她也就认李洪都为父亲。李洪都说:“你命不该死,应该为你找一个女婿。”上一次丰玉桂前来见过面后,李洪都回来对慰娘说:“这个书生的品行情谊值得终身相托。等你三哥来了,就让他为你主婚。”有一天,他说:“你可以回到墓里等候,你三哥就要来了。”那一天,正是叔向开挖坟墓的日子。
慰娘在服丧期间,对叔向详细叙述了这段往事。叔向叹息了许久,就认慰娘为妹妹,让她跟自己姓李。他又略微置办了一些嫁妆,让她和丰玉桂结了婚,并且说:“我身上带的盘缠不多,不能为妹妹置办丰厚的嫁妆。我打算带你们一同回去,也好让母亲开心,你觉得如何?”慰娘也很高兴。于是慰娘夫妻跟着叔向,用车子装着灵柩,一起出发。回到家后,母亲问明了慰娘的情况,对她的疼爱超过了亲生女儿,让她和丈夫住在别的院落里。在为李洪都服丧期间,慰娘的哀悼比他的亲生子孙还要沉痛。母亲更加怜爱她,不让他们回聊城,嘱咐儿子给他们购买住宅。恰好有个姓冯的卖宅子,要价六百两银子。仓猝之间银子没能凑齐,就暂且收入房契,约好了日期交兑。到了日子,冯某早早地就到了,恰好慰娘也从别的院子前来向母亲问安,突然看见冯某,极像当年那个划船的媒人,冯某一见慰娘,也大吃一惊。慰娘赶紧从他身边走过去。两个哥哥也因为母亲有点儿不适,都来到母亲的屋里。慰娘问道:“在厅前徘徊的是什么人?”仲道说:“差点儿忘了,是前日卖宅子的那个人。”说完起身就要出去。慰娘拦住他,告诉她自己心中的疑惑,让仲道去盘问他。仲道答应着就出去了,而冯某已经走了,只有巷南的私塾老师薛先生坐在那里。仲道问道:“你怎么来了?”薛先生说:“昨天晚上冯某请我早上来贵府,帮忙签署文书并做保人。刚才在路上碰见他,他说偶尔忘了一件事,先回家一趟再回来,让我坐在这里等他。”过了一会儿,丰玉桂和叔向都来了,于是互相攀谈起来。慰娘因为冯某的缘故,悄悄地来到屏风后面窥视客人。她仔细一看,原来这薛先生就是她的父亲。她突然跑了出来,抱住父亲放声大哭。薛先生也吃惊地流下眼泪,说:“我儿怎么会到这儿来的!”大家这才知道薛先生就是薛寅侯。仲道虽然常常能在街头遇见他,但当初并不清楚他叫什么名字。至此,大家都很高兴,向薛寅侯叙述了前面的故事,并且设下酒宴表示庆祝。晚上,薛寅侯又留宿在李家,叙述了自己的行踪。原来,自从慰娘失踪以后,他的妻子悲伤而死,他一个人生活无依无靠,所以到处给人教书,流落到此地。丰玉桂和薛寅侯约好,等买了房子,把他接来和他们夫妻同住。薛寅侯第二天到冯家探听消息,冯家已经带着全家逃走了,这才知道当年杀死老妈子、卖掉慰娘的,就是这个冯某。冯某刚到平阳的时候,靠做生意发了家,后来他连年赌博,家产渐渐地消减了,所以只好卖掉住宅;当年卖掉慰娘的钱,也已经快花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