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坏了赫德莱堡的人(第13/16页)

那是你们的宝中之宝,简直是你们的心肝宝贝。我一发现你们小心而警惕地防止你们自己和你们的儿女受到诱惑,马上就知道应该如何下手。唉,你们这些脑筋简单的家伙,一切脆弱的东西之中,最脆弱的就是不曾在烈火中试炼过的道德。我拟定了一个办法,凑集了一张名单。我的计划就是要败坏这个无法败坏的赫德莱堡。我的主意是要把好几十个纯洁无瑕、生平从来没有撒过谎或是偷过一文钱的男男女女都变成撒谎的人和窃贼。可是我担心固德逊。他既不是在赫德莱堡生的,也不是在这里被教养成长起来的。我唯恐在开始实行我的计划的时候,把我那封信分送到你们手里,你们心里就会想:我们这里只有固德逊一个人才会把二十块钱施舍给一个倒霉鬼——

那么你们就不会上我的当。可是老天爷把固德逊接去了。从此我就知道无须担心了,于是我布下了陷阱,装好了饵物。也许收到我所分寄的那份伪造的对证词的那些人并不见得都中我的圈套,可是只要我看透了赫德莱堡的性格,我总可以把他们中的大多数人收拾一下。(若干人的声音:对——一个也没有漏网。)我相信他们干脆就会盗窃这笔假装的赌款,而不会轻易放过,这些可怜的、受了诱惑的、教养不良的家伙。我希望一下子把你们的虚荣永远捣个粉碎,叫它万劫不复,从此给赫德莱堡一个新的名声——一个洗不掉的名声——

到处流传。如果我达到了目的,就请打开口袋,召集赫德莱堡声誉宣扬与保存委员会吧。’”

一阵旋风似的呼声:“快打开!快打开!十八位请到前面去,‘优良传统宣扬委员会’!到前面去——不可败坏的先生们!”

主席把口袋撕开,抓起一把发亮的、大块的黄色钱币,拿在手里摇了一下,然后仔细察看——

“朋友们,原来不过是些镀金的铅饼!”

一听这个消息,会场上爆发出一阵打雷似的欢呼。后来声音平息了,那硝皮商就大声喊道:

“威尔逊先生在这个把戏里显然是出人头地的角色,凭他这种资格,他应该当‘优良传统宣扬委员会’的主席,我提议请他代表他的伙伴们到前面去,接受这笔钱并保管好。”

百把人的声音:“威尔逊!威尔逊!威尔逊!发言哪!快发言哪!”

威尔逊(用气得发抖的声音说):“请大家容许我说句话,我也不怕说得太粗野——他妈的混账钱!”

某人的声音:“啊,亏他还是个浸礼教徒哩!”

某人的声音:“还剩下十七位‘象征’!请上台,先生们,接受重托吧!”

停了一会——没有反应。

制鞍匠:“主席先生,我们总算在这批从前的上流人物之中还剩下了一位真正清白的人,他是需要钱的,而且也应该得。我提议主席派杰克·哈里代到讲台上去,拍卖那一口袋二十元一块的镀金的钱币,把所得的钱给应得的人——这个人是赫德莱堡所乐于表扬的——爱德华·理查兹。”

这个提议被大家非常热烈地接受了,那只狗这回又来凑热闹。制鞍匠首先出一块钱投标,从布利克斯敦来的人和巴南的代表激烈竞争。每逢标价抬高一次,大家就欢呼喝彩,兴奋的情绪时时刻刻都在逐步高涨。投标的人们劲头十足,越来越大胆,越来越坚决,标价由一元涨到五元,又涨到十元,再涨到二十元。再涨到五十元,一百元,再涨到……

在拍卖开始时,理查兹苦恼地对他的妻子说:“哦,玛丽,这怎么行呢?这……这……你看,这是荣誉的报酬,是人格纯洁的褒奖,可是——可是——

这怎么行呢?我最好是站起来,干脆……哦,玛丽,我们该怎么办?——

你觉得我们应该……(哈里代的声音:“有人出价十五元!——十五元买这一袋!——二十元!——啊,谢谢!——三十元——再谢谢!三十、三十、三十元!——有人说四十吗?——

就是四十!别停住呀,先生们,再往上添!——五十!——

多谢,豪爽的天主教友!五十、五十,五十元要卖了!——七十!——九十!——好极了!——一百!——往上堆,往上堆呀!——一百二——一百四!——正是时候!——一百五!——二——百!——了不起!是不是有人说二——谢谢!——二百五!——”)

“这次又是一次诱惑,爱德华——我简直浑身发抖——

可是,啊,我们已经幸免了一次诱惑,那应该警诫我们——(‘有人说六百吗?——多谢!六百五,六百——七——

百!’)不过,爱德华,你只要想到……谁也不会怀……(‘八百元!——哎呀哈!——出九百吧!——巴生斯先生,是你说的——谢谢——九百!——

这一袋宝贵的纯铅只作价九百元就要卖了,连镀金等等通通在内——喂!是不是有人说——一千!——专诚致谢!——有人说一千一吗?——

这一袋铅可是要远近闻名,传遍整个世……’)哦,爱德华(开始低泣),我们太穷了!——可是……可是……你觉得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爱德华屈服了——

这就是说,他坐着不声不响。他坐在那里,良心上有些不安,可是在当时的情况下,他的良心也不能做主了。

这时候有一位陌生人,看样子好像是一个业余侦探,将自己打扮成一位看上去不怎么像的英国伯爵,他一直在注视着那天晚上的全部经过,显然很感兴趣,脸上有一种快意的表情。他心里老在暗自思量。现在他的独白大致是这样:“那十八户人家没有一个参加投标,那可不过瘾,我必须改变这个局面——

按照戏剧上的三一律,非这么不可,一定要叫这些人把他们打算盗窃的这一袋东西买下来,而且还得让他们出个大价钱才行——

他们有几位是很阔气的。还有一点,我在估计赫德莱堡的性格时犯了一个错误,把那个错误弄到我头上的那个人是应该得到一份很高的奖金的,这笔钱也得有人出才行。理查兹这个穷老汉使我的判断力丢了脸,他是个老实人:我不懂这是怎么回事,可是我承认这点。是的,他叫我摊出了‘么二’,他自己摊的却是一副‘同花顺’,照规矩这笔赌注就该他得。假如我能想出办法来,还得叫他赢一笔大赌注才行。他叫我失望了,可是这就不去管它吧。”

他在注视着夺标。到了一千元之后,行情就暴跌了,标价的上涨迅速地迟缓下来。他等待着——

却还是注视着。一个夺标的退出了,随后又是一个,又是一个。现在他加入进去投了一两次标。当喊价跌到十元一档的时候,他就添上五元;又有人在他上面加了三元,他等了一会,然后突然升了五十元的标价,结果这袋东西就归了他——标价是一千二百八十二元。全场爆发出一阵欢呼——然后停止了,因为他站起来,举起了一只手。他开始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