败坏了赫德莱堡的人(第14/16页)

我想要说句话,请诸位帮个忙。我是个做珍品生意的商人,我和全世界各地珍藏钱币的人们都有往来。我今天买下的这份东西,照这样原封不动,我就可以赚一笔钱;可是如果我能得到诸位的同意,那我就还有一种办法,可以叫这些二十元一块的铅币每一块都当得了金币的价值,也许还要多一些。只要你们同意我的办法,我就把赚的钱分一部分给你们的理查兹先生,他那牢不可破的廉洁,你们今天晚上已经很公正、很热烈地承认了。我准备分给他的一份是一万元,明天我就把钱交给他。(喝彩声轰动全场。可是那‘牢不可破的廉洁’使得理查兹夫妇的脸红得厉害,不过大家以为那是谦虚,所以并没有露马脚。)如果你们能以多数票通过我的提议——

我希望能有三分之二的人赞成——

那我就认为获得了贵镇的同意,我的要求仅此而已。珍品上面如果有些足以引起好奇心并且叫人不能不注意的花纹,就更值钱。现在我假使能够得到你们的允许,让我在每一块假金币上都印上那十八位先生的名字,那就……

听众中十分之九都马上站起来了——连人带狗——这个提议在一阵旋风似的表示同意的喝彩和哄笑声中被通过了。

大家坐下来。所有的“象征”,除了克莱·哈克尼斯“博士”之外,都站起来强烈地抗议这个人所提出的胡闹的办法,并且以恐吓的口吻声言要……

“我请你们不要恐吓我,”那个陌生人镇定地说,“我知道我自己的权利,向来就不怕人家吓唬。”(掌声)他坐下了。哈克尼斯“博士”这时候看出了一个机会。他是当地两位很有钱的阔人之一,另一位就是宾克顿。哈克尼斯家开的简直就是一个造币厂,这就是说,他专卖一种流行的成药。他正在参加州议会竞选,他由某一党提名为候选人,宾克顿由另一党提名为候选人。他们两人势均力敌,竞争得很激烈,而且一天比一天厉害。这两位对金钱的胃口都很大,各人都买了一大块地,各有各的企图;有一条新铁路即将修建,所以他们两人都想到州议会里去,设法划定于自己有利的路线,只要多一票就可能决定胜负,而且由此就可以发两三笔财。赌注是很大的,而哈克尼斯又是一个大胆的投机家。他恰好紧靠着那位陌生人坐着。正当其他的各位“象征”纷纷提出抗议和呼吁,徒供听众欣赏的时候,他却歪过身子去,悄悄地问道:

“这一袋东西你打算卖什么价钱?”

“四万元。”

“我给你两万。”

“不行。”

“两万五。”

“不行。”

“干脆三万吧。”

“要价是四万元,少一分钱也不行。”

“好吧,我就出这个价钱。明天早上十点钟我到旅馆里来。我不愿意叫别人知道,我一个人来找你。”

“那很好。”于是那位客人站起来,向全场的人说:

“我看时间不早了。这几位先生的话并不是没有价值,并不是没有趣味,也不是说得不漂亮,不过大家如果不见怪的话,我就先告辞了。承蒙诸位同意我的请求,真是帮了大忙,我向诸位道谢。请主席替我保存这个口袋,等我明天早上来取。这三张五百元的钞票,请你转交理查兹先生。”钞票递给主席了。“九点钟我来取这口袋,十一点就把那一万元的余数亲自送到理查兹先生家里去,交给他本人。再见。”

于是他就一溜烟儿地出去了,留下听众在那里大嚷大叫,喧嚣的声音中掺杂着欢呼、《天皇曲》、狗的抗议和“你绝——呃——呃——不是一个坏——唉——唉——人——阿——阿——阿——门”的吟唱。

理查兹夫妇回到家里,不得不忍受大家的祝贺和恭维,直到半夜。然后就只剩下他们自己了。他们显得有点难受,两口子沉默地坐着想心事。最后玛丽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认为这能怪我们吗,爱德华?——当真能怪我们吗?”她的眼睛转过去望着桌子上放着的那三张兴师问罪的大钞票,刚才贺客们还在那儿钦羡地细看它们、钦佩地抚摸它们哩。爱德华没有马上回答,随后他发出一声叹息,迟疑地说道:

“我们……我们是出于不得已,玛丽。这……呃,这叫命中注定。一切事情都是这样。”

玛丽抬头向上一看,定睛望着他,可是他并没有看她。随后她说:

“我从前还以为祝贺和称赞总是滋味很好哩。可是……现在我好像觉得……爱德华?”

“唔?”

“你还打算在银行里待下去吗?”

“不——去了。”

“辞职吗?”

“明天早上就辞职——写封信去。”

“这也许是最妥当的办法。”

理查兹低下头去,双手捧着,低声说道:

“从前,无论我经手多少别人的钱,我都不在乎,可是……玛丽,我简直困透了,困透了——”

“我们去睡吧。”

早上九点钟,那位客人来取那只口袋,雇了一辆马车把它带到旅馆里去了。十点的时候,哈克尼斯独自和他秘谈了一会。这位客人索取了五张由一家大都会的银行兑现的支票——

都是开给“持票人”的——

四张一千五百元的,一张三万四千元的。他取出了一张一千五百元的支票放到皮夹子里,其余的一共三万八千五百元,他通通装在一个信封里。等哈克尼斯走了之后,他又写了一封短信,一并装在信封里。十一点钟他到理查兹家敲门。理查兹太太从百叶窗缝里偷偷地看了一眼,然后过去把那封信接过来,那位客人一句话也不说就走了。她满脸通红地跑回来,两条腿有点不大站得稳,喘着气说:

“我准是把他认出来了!昨晚上我好像觉得从前在什么地方看见过他。”

“他就是送口袋到这儿来的那个人吗?”

“我看大致不会弄错。”

“那么他也就是那个化名的史蒂文森,他用他那个假造的秘密叫这个镇上的每个重要公民都上当了。现在如果他送来的是支票,而不是现款,那我们也就上当了,原来我们还以为幸免了哩。昨晚上睡了一夜,刚刚觉得心里舒服了一点,可是那个信封的样子却叫我讨厌。它不够厚,八千五百块钱,哪怕是最大的钞票,也要比这装得饱满些。”

“爱德华,你为什么不喜欢要支票呢?”

“史蒂文森签字的支票!这八千五百块钱如果是钞票,我还可以勉强收下——因为那好像是命中注定了的,玛丽——可是我向来就没有多大勇气,我可没有胆量拿着一张签了这个晦气名字的支票去兑现。那准是一个圈套。那个人想要叫我上当,我们好歹总算逃脱了,现在他又另外耍了一套花招。如果是支票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