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Isabella·(第3/4页)
伊莎贝拉仍然呆呆地看着他。
她想象不出,那个会冷笑着告诉她她有多么愚蠢的的马尔堡公爵,那个每次在她不经意地做出了哪怕一丁点失礼行为时都会投来不屑目光的马尔堡公爵,那个永远要保持仪态得体,衣容整洁,不容许自己全身上下有一丝不完美,不高贵,不优雅之处的马尔堡公爵,竟然会像一个普通的搬运工人一般,将这些很有可能会划破他昂贵的西装,蹭上洗不掉的脏污,甚至不知有没有清洁过的课桌搬上马车,再将它们抬入校舍之中。她的视线转向了公爵仍然包扎着绷带的双手——伊莎贝拉曾经好奇过那双养尊处优,修长漂亮的手指可曾举起过任何比红酒杯更重的事物,她怎么也想不到有一天这个想法会自动在她眼前破灭。
——如果说他做这一切完完全全只为了伍德斯托克的居民们着想,为什么不在想到时就第一时间宣布这个消息,让布伦海姆宫的工人去完成这件事。而是亲力亲为地去做,要小心翼翼地隐藏这一切,撒着拙劣的谎,一点也不像她曾经认识的那个可以骗人不眨眼的公爵——并且,又如此珍而重之地将一切展示给自己看呢?
几乎就像——几乎就像所有眼前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她才存在一般。就像是为了不得不亲手关闭伍德斯托克学校,独自面对的村民的暗语中伤的自己,而精心准备的,独一无二,真真正正地能够慰藉她的心情的,礼物一般。
这个想法让伊莎贝拉的心微微一颤,就连指尖也跟着像蚁噬般酥麻。
然而——随即她便意识到——她的丈夫,高贵的马尔堡公爵,怎么可能为了她而甘愿将自己屈尊纡贵成一个搬运工?
你现在究竟想做什么,阿尔伯特·斯宾塞-丘吉尔?
她无声地在心中问道。
你在真心地为伍德斯托克居民做点什么的同时,你的举动又有什么目的,你带我来看这些又想得到些什么?
可无论是康斯薇露还是公爵本身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这一次,后者没能猜出她内心的想法,反而误会了她的沉默,又继续开口解释道,“别担心普威尔市长——这些农舍是斯宾塞-丘吉尔家族的财产,土地也属于斯宾塞-丘吉尔家族,从今往后,学校的运转开始也将会由斯宾塞-丘吉尔家族所负责。当然,您若是想的话,也可以交给您今后要成立的那个慈善协会。”
说着,公爵向四周看了看。
“我知道这儿面积不大——但是要在短时间内找到一个能够容纳伍德斯托克学校目前所有学生数目的地点,也就只有这儿了。等查理的农场修缮完毕,或者布伦海姆宫修缮完毕,有了多余的工人,我们就能把这儿好好地扩建一番,容纳更多的学生——与此同时,您还可以开始在村庄中寻找合适的土地,建立一所新的学校。我听温斯顿提起您想建立一所女校。那么,等新的学校建成以后,也许我们能把这儿彻底地翻修一遍,改造成一个可爱的,对本地居民免费开放的女子学校?”
公爵向她露出了一个期盼的微笑,似乎希望她能对这一切说点什么,哪怕只是点一个头,发出一些毫无意义的含糊,甚至是谈谈自己的看法——
但是伊莎贝拉仍然说不出话来。
她认不出眼前这个男人是谁——这不是那个曾经试图欺骗她,伪装成一个风度翩翩,甜蜜温柔的情人的阿尔伯特,也不是那个打压她的自尊,把她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冷血丈夫,这似乎只是一个温暖的,真诚的,单纯的,善良的,正向她炫耀着自己引以为傲的宝藏的英俊大男孩,他欣喜幸福的神色中不掺杂任何的功利,话语中也不埋藏着刀光剑影,那双浅蓝色的眼眸像掠过林间的飞鸟落下的片羽,翩翩而在日光下反射着迷离的色彩,吸引着人情不自禁地向它们伸出手去,想要接住那意外的美好——
可它们会如同焰火迸射的红花一般深深地烫伤自己,留下永不愈合的伤疤。伊莎贝拉已经知道了这一点。
“如果您是在担心米勒太太的话——我已经让摩根替她在苏格兰买下了一栋房子,稍后您会收到账单的。米勒太太曾经提到过,她的女儿一直渴望去苏格兰看看那儿的景色,我想,恐怕艾格斯·米勒脱罪以后,她也不会想要继续待在伍德斯托克了。您的报道的确写的很好,也扭转了大部分村民的想法,但这儿始终会有若有若无的流言萦绕在她身旁——在一个新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对她而言会是更好的选择。今晚米勒太太就将会搭上开往苏格兰的火车,我说服了她预先前往那儿,整理整理屋子,收拾收拾家当什么的。”
伊莎贝拉始终无言,她的表情十分平静,就像弗兰西斯曾经教导她的那样,他已经学会了用这个表情来掩盖自己的内心,如此就没人能知道,她内心中有一个谁也听不到的声音正在嘶吼着——
停下,伊莎贝拉。
无论他所做的事情对你来说有多么意义非凡,无论眼前的这一幕有多么令你而感动,无论他说的话有多么的动听,无论他的想法有多么周到,无论面前的他看上去多么像一个完美的的伴侣——
你都不能爱上阿尔伯特·斯宾塞-丘吉尔。
你不能爱上自己的丈夫,你不能爱上马尔堡公爵,你不能爱上一个活在这个年代的男人,你与他只能——始终只能——是为了共同利益而合作的同伴,仅此而已。
你所奢望的爱情,在这个时代是永远不可能拥有的。
你知道这一点,伊莎贝拉。
所以,停下吧,停下吧,停下吧。
别让这一切继续下去。
“我知道,伍德斯托克学校对你来说有多么重要,公爵夫人……”公爵上前了一步,如今他与伊莎贝拉之间的距离只能塞得下一本薄薄的作业册,她能感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热气,能听到他——亦或是自己——剧烈的心跳,能嗅到他身上清淡的古龙香味,能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在自己滚烫的耳边响起,“作为马尔堡公爵,作为一个不愿看到自己妻子的隐忍牺牲被人误解的丈夫,这是我仅能为您做的事情。我希望,公爵夫人,至少这能使您开心一些——”
伊莎贝拉向后退了一步。
你不能相信马尔堡公爵。
一步。
你不能玩火,然后期待自己不被烧伤。
一步
你不能拥有爱情,伊莎贝拉。
又一步。
直到她摸到了农舍的后门的门把手,她仍然与公爵对视着,只是拉开的距离似乎浇灭了他眼中的热情,伊莎贝拉控制着自己的想法,不让自己去猜测对方脸上那哀伤失望的神情意味着什么,不去思考为何笑意从他的嘴角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