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所遇非人(第3/8页)
于是拉过一把椅子坐到了她跟前,他笑道:“说吧,我听着呢。”
叶春好抬眼注视着他,说道:“我们离婚吧!”
雷一鸣登时愣住了,而叶春好随即又道:“你若觉得离婚有伤你的颜面,那么按照过去的法子,你写一纸休书,把我休了也行。”
“你胡说——”
叶春好伸手一拍他的腿,大姐姐拍小弟弟似的,很温柔,很有耐心:“你别急,听我把话说完。我们结婚已有两年了,这两年来,恩爱的时候少,怨恨的时候多,并不算是幸福的婚姻。况且在这期间,你曾经纳了一个妾,我也放走了你的眼中钉,这两桩事情,已经成了你我心中的芥蒂,将来无论什么时候提起来,都是不痛快的。我们本是自由恋爱而结的婚,婚姻的基础便是爱情,如今这基础已经没了,我们又何必勉强维系在一起呢?”
雷一鸣怔怔地看着她:“基础……还有啊!我爱你,我只是脾气坏,以后我会改……”他把话说得断断续续,有了失魂落魄的意思,“我早就想来了,我是上了战场……回来之后病了,差一点病死了……我没有不爱你,我爱你……”
叶春好正色答道:“宇霆,真爱一个人的话,是不会由着性子对她耍脾气的,更不会为了自己出气解恨,由着性子摧残折磨她。”
然后她略一停顿,垂头移开了目光:“抱歉,我已经不爱你了。你若是还念着旧情,就请和平的放了我吧。”
雷一鸣猛然站了起来:“你不要说了!我在医院里住了半个月,险些就没有性命过来见你,你不但不关心我的健康,反倒说要和我离婚!你到底——你到底还有没有心肝?”
叶春好也站了起来:“宇霆,你看,你就是这样的脾气,改不了的。我并无意要批评你,只不过你我性格不合,你这样的脾气,我忍受不了,你所需要的太太,也不是我这样的人。与其如此,不如撒手,互相只以朋友相待,客客气气的,不是更好吗?否则只是这样一味地吵闹下去,闹得双方丑态毕露,也辜负了当初你我的那一段爱情,是不是?”
雷一鸣大吼一声:“你不要说了!”
叶春好果然不说了。房中瞬间寂静下来,她不着急,让雷一鸣自己去想——不能只让她一个人想,现在也该轮到他了。
离婚是最好的结果,退一步的话,被他休了也没关系。最坏的结果,则是偷偷逃出去。不过,不到最后关头,她不会逃,因为她不是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旧式女子,她离了雷家之后,还想回到社会上,以她叶春好的名字再做一番事业呢!
在这个社会上,她已经是个有些名望的女子,所以,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不舍得隐姓埋名。离婚也许会是一场拉锯战,但她也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横竖她不像玛丽冯那样固执,只要雷一鸣肯放手,她可以做一切能做的妥协。她抬头望着雷一鸣,见他瞪着自己,便越发感觉自己的决定正确——若不是已经做了这个决定,那么现在他这怒气勃勃的目光,便足以让她惊恐起来了。
这时,雷一鸣又开了口,声音低了些许:“这种话不吉利,往后不许你再乱讲。你心里有气,打我骂我都行,你想要什么,我也都给你。”说着他又去拉叶春好的手:“咱们先回去,回去了,我向你赔罪。”
叶春好向后一躲:“宇霆,你还是正视这个现实吧。我们毕竟也做了两年的夫妻,你若连我所说的是气话还是正经话都分辨不出,那我们先前的感情,越发像是一个笑话了。”
雷一鸣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呼了出来。他有什么分不清的?他当然分得清!他若是真分不清就好了!真分不清,那就糊涂着来,反倒不生气、不难过。
“我说不过你。”他告诉叶春好,“你一贯牙尖嘴利,专会讲这些大道理。我说不过你,我也不和你说。我是你的丈夫,偶然一时气急打了你几下子,你就这样记恨我,还要和我离婚,你就是这样讲道理的?你——妇道——”
他气得一阵阵发昏,以至于说着说着犯了结巴,并且也不清楚妇道的内容,只觉得按照妇道,只有丈夫休妻子,没有妻子休丈夫的。
哪知叶春好又抛给了他一句大道理:“所谓妇道,是封建思想中的糟粕,压迫妇女的工具。你是个文明人,不应该让我去遵循那过了时的妇道。”
“你还说?!”他急了眼,声音又高了起来:“我不是女学生,用不着你给我做演讲!你是我的太太,你不听我的,你想听谁的?上个月我已经把张嘉田打死了!打死在察哈尔了!你最好给我乖乖地认清现实,别妄想着会有谁来救你了!”
吼到这里,他又想动手,把叶春好硬拽出去。可他虽然急了眼,却没有昏了头,把攥了拳头的两只手背到身后,他强行管着自己,不肯再对叶春好动武。而他越是激动,叶春好看在眼里,越是想要冷笑,因为一切都如她所料,雷一鸣还是原来的雷一鸣,她这一回,总算没有判断失误。
“我的话,已经说明白了。”她对雷一鸣说道,“无论你同意还是不同意,我的心里,都不会动摇了。”
雷一鸣听她越说越真,心中不但气,而且怕,不能打她,又说不过她,情急之下,索性转身推了门就走——今天他被她打了个措手不及,所以先行撤退,明天再来!
他走了,叶春好重新坐了下来,倒了一杯冷水喝了。雷一鸣说他把张嘉田打死了,她听在耳中,不知怎的,总感觉不大可信,以至于都没有悲伤,只觉得这是一桩悬案。
(三)
雷一鸣说走就走,白雪峰知道后,一路连走带跑才追上了他。他在路上一言不发,回到了楼内,才咬牙切齿地嘀咕了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白雪峰一听到“女子”二字,就知道他定是和叶春好谈崩了。
翌日中午,白雪峰见到了林子枫,悄声说道:“又要离婚了。”
林子枫看着白雪峰,看了有五六秒钟,才反应过来:“他们见面了?”
“昨晚见的,回来之后脸上就没放过晴,我也没敢深问,只知道是太太要跟他离婚。”
林子枫“哦——”了一声,随即说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去见他了,横竖也没有要紧的事情。”
白雪峰也说:“对,他正在气头上呢,你要是没有要紧的事,就犯不上往他跟前凑。”
林子枫转身走了,面孔非常严肃,心情非常愉快——甚至已经不只是愉快了,简直就是兴奋,那兴奋之气四溢,甚至连后方的白雪峰都感受到了些许。但白雪峰没当回事,因为林子枫此时是有理由幸灾乐祸的。人之常情,他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