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姐弟相见(第2/8页)

士兵都拎着方方正正的炸药包,在满山红的命令下,他们把它捆绑在了铁轨和枕木上,又把引线长长地扯了出去。满山红这回把耳朵贴到了铁轨上,听了一会儿后,她起身开始往后退,一边退,一边对着那三名士兵做了个手势。

士兵见状,也退了,退到了两旁山坡下的阴影中。

天越黑越快了,方才天边还有光明,现在太阳彻底落了山,四面八方便暗沉沉的有了夜色。满山红仰着脑袋往远方看,看见了一列火车正轰隆隆地开来,火车车窗向外透出稳定的灯光,车门两旁依稀竖着收起来的五色旗和铁血十九星旗,足以证明列车内的人乃是北洋陆军中的大人物。

她可以确定了,这是雷一鸣的专列,雷一鸣今日忽然要跑回直隶去,乘坐的就是这列火车。

她很想亲眼再见他一次。

她一直自负于自己的狠毒与精明,所以总觉得雷一鸣身上一定有什么自己未曾发现的疑点,让她重新再看他一次,她一定能发现他头上的角,或者屁股后头的尾巴,她还要剖开他的胸膛看一看,看看这样的魔鬼,心肝是不是黑的。

眼看火车头已经逼近了,她拔出手枪,将子弹上了膛,然后对身边士兵做了个后退的手势。可是未等他们真要后退,一声巨响震动了身下的土地,铁轨上的烈性炸药被引燃了,将火车头炸得四分五裂直飞上天,火光一直冲到了半空中。满山红一边躲避着那陨石一般带着火的铁皮和零件,一边率先打出了第一枪。而她这边枪声一响,铁轨两旁的伏兵们得了指令,早早架在隐蔽处的重机关枪也开了火。

子弹流在夜空中穿梭成了金色的光带,在专列的车厢上来回地扫射切割。列车内只向外跑出了几名士兵,跑了没有几步,便被子弹打成了筛子。张嘉田的大部队这时也追上来了,满山红下令停了火,让张嘉田的人马把这列火车包围了。

在方才重机枪的扫射中,火车的车身遍布弹孔,玻璃车窗也全碎了,电灯倒是还亮着几盏。满山红拎着手枪就要往火车上跳,还是张嘉田从后方一把抓住了她的衣领,把她拽到了自己身边,低头对她轻声说道:“太安静了,有点不对劲。”

然后直起身,他若无其事地让部下的士兵上火车。士兵先上了,然后他和满山红再上。一节车厢一节车厢地走过去,他穿过了狼藉的餐车,踏过了长官座车里那张千疮百孔的红丝绒长沙发,一边走,一边看。

专列里只横着几具士兵的尸体,根本没有雷一鸣那个人!

他没太慌,只回头对着满山红一耸肩膀:“妈的,被他金蝉脱壳了。”

(二)

张嘉田带兵往回赶,赶到半路,得知自己的大本营被雷一鸣的军队偷袭了。

他的队伍目前算是分了家,他自己带着一部分,大本营里驻扎着一部分。驻扎着的那一部分夜里受袭,被雷部士兵打了个七零八落、四散奔逃。

满山红虽然在绥远也上了几次战场,见了几次世面,可终究还是年轻,到了这个时候,气得面红耳赤,要带兵杀将回去。张嘉田照例抓住了她的后衣领——自打带着满山红去了绥远之后,每回打仗,他都得把满山红那后衣领拽上个两三次。要不然她的腿太快,他一眼照顾不到,她就指不定跑到哪里大开杀戒去了。

张嘉田绕过了大本营,直奔了距离大本营十里地远的军火库——他的粮草和武器,在大本营留了一部分,在那军火库里也留了一部分,就是为了防范大本营忽然受袭陷落。如今可好,他这一番准备算是没白费,骑兵上了马,步兵撒开了腿,他们连夜疾行,疯了似的往军火库跑。

到了军火库那一带,他们稳住了神,工兵开始挖战壕布置防线,其余众人急三火四地休息吃饭,军火库里存着的重机枪和榴弹炮也全推出来了,张嘉田正打算反攻,前方阵地上忽然跑来了一群士兵,他定睛一看,发现他们竟是自己的电报班。

电报班的士兵是不必上战场杀敌的,昨夜他们一见形势不妙,立刻就带着电台等逃了出去。如今听闻张嘉田这位副总指挥在此地重新立足布防了,他们连忙赶了过来——逃命也没耽误了他们的工作,他们半夜收到了绥远发来的电报,这时见了张嘉田,他们就先把电报递了上来:“报告副总指挥,这是总指挥发给您的急电。”

张嘉田接过了翻译好的电文,低头读了一遍。满山红凑了过来,因为大字不识几个,故而问他道:“上面都说了什么?”

张嘉田答道:“他让我们先不要和雷一鸣起正面的冲突,他那边的事情已经快忙完了,马上就会过来。”

“等他来了,咱们再揍雷一鸣?”

张嘉田摇了摇头:“那他没说。”然后他压低声音,又告诉满山红:“他在绥远没闲着,招了不少的兵,肯定也弄到了不少的好东西。等他到了,我想法跟他要点儿。”

满山红又道:“可咱们已经开了火了,他这封电报来晚了啊!”

张嘉田想了想,没再回答,而是走向了电报班的士兵,让他们赶紧把机器摆好,为自己向洪霄九发去一封回电。

当天下午,张嘉田派出了部下的一名参谋。

这位参谋骑马出发,一路分花拂柳地走过了十里乡间小路,来到了雷一鸣面前。

雷一鸣占据了张嘉田的大本营,参谋在几只手枪的瞄准下,轻车熟路地走进了指挥部,然后隔着一张大桌子,他看到了雷一鸣。

雷一鸣坐在一把硬木椅子上,这是整座营房中最体面的一把椅子,先前专属张嘉田一人使用。为了表示对副总指挥的尊敬,勤务兵专门往椅子上面放了个稻草编的新垫子。张嘉田没有从早躺到晚的爱好,天天坐在这把椅子上处理军务,所以垫子看颜色虽然还挺新,然而已经被他的屁股坐出了两片凹坑。如今雷一鸣来了,也坐到了那把椅子上,抬头看着参谋,他开了口:“张嘉田找我有什么事?”

参谋答道:“我们副总指挥,是想和您讲和。”

雷一鸣坐在那稻草垫子上,两瓣屁股压进两个凹坑里,坐得严丝合缝,让他无端地感觉有点恶心,所以忍不住动了动:“把我的专列炸成了废铁,不见他来讲和;让我的队伍连夜端了老窝,就来讲和了。你们副总指挥,就是这么做人的?”

参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继续说道:“雷大帅这一趟进河南,据我们所知,只带了不到两个师,和我们当下的兵力差不多。您要是继续打下去,我们大不了就是一逃,您总不能追我们到天边去。”

雷一鸣点了点头:“对,所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