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第2/5页)
怡安跑去寒水那里,正中他下怀。他头天亲自问过何大鹏夫妇,没问出什么。何大鹏是真不知道,惠芬却象是有心遮掩什么。那女人跟了她这些年,也练出点机灵劲儿,说话滴水不漏。念在她尽心服侍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四阿哥也不想为难她,也不着急。怡安在这里,她若还活着,早晚会回来寻女儿。他只须看牢了怡安,守株待兔。
四阿哥猜想靖夷知道实情。他不肯说,只怕没人问得出来。要逼,未必没指望,却下不了手。对她的死,从老十四到皇阿玛到佟家,都信了。他跳出来大做文章,没什么意思,就这么放开,又有点不甘心,故而点拨着怡安去寒水那里哭闹。倘或她未死,靖夷或者不忍心见怡安伤心,透出点口风。
靖夷走了大半年只来了一封平安信,芸芷放心不下,把大小事务托给玉茹,自己带着筱毅进京,住在寒水处。寒水隔三差五往佟家平郡王府和几家阿哥府跑,打听消息。好容易有了确信,却是噩耗。
好在靖夷平安,芸芷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回想起与楚言相识相交这许多年,往事历历在目,既悲且痛,强打精神安慰寒水,替她照料日常之事。
寒水从听到坏消息开始,眼泪就没停过,翻来覆去只会说:“姐姐怎么会死?什么人竟能下手害她?靖夷哥不是去救姐姐了么?怎么会赶不上?必是什么地方弄错了!姐姐她怎会就这么去了?她不管怡安,不管我们这些人了么?”
还听说做了平郡王福晋的冰玉伤心过度,病倒了。芸芷暗自庆幸婆母去得早,不必经受这个打击。
夫妻久别重逢,芸芷原有许多话想说,许多话想问,看见丈夫一脸疲惫忧郁,只好全憋在肚子里。成亲这么多年,怎会不了解这个人?怎会不知道他心里最要紧的是谁?他心中有她,有他们的家和孩子。她和孩子比他的性命更要紧,然而,却有另外有一个人比他们更重要。是尽忠报主,还是旧情难忘?千里跋涉,是为了婆母临终的一句话,还是为了他心里的放不下?那是怎样的情份缘分?是情如兄妹还是两小无猜?她从不去想,不去猜。能嫁给心仪的男子,一夫一妻,养儿育女, 恩爱偕老,已是那么多人求也求不来的福分。他伤怀,她也不会痛快。所以,他想做的事,她一力支持。
见到靖夷,寒水倒是来了点精神,拉住他细细盘问,满心想要证明他们弄错了,楚言仍活在准噶尔的某一处等着他们去救。靖夷本是忠诚之人,不善言辞,迫不得已要为阿格策望日朗圆这弥天大谎,惟恐多说多错,惜话如金,被寒水问得急了,只得一句话:“她确实死了,你们就让她安生些吧。”
寒水一愣,突然没了声音,呆呆地望着他,不知想什么。
芸芷只道是靖夷心中难过,被寒水缠得不耐烦,发了脾气,连忙擦干眼泪,帮着劝说:“事出突然,谁都不敢信。楚言真是把你当作亲生妹子,倘或知道你这般伤心,只怕走得也不安心。母子连心,楚言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两个孩子。哈尔济朗跟着额附,咱们帮不了什么。怡安还在京城,我担心那孩子得了信儿会受不了。我们不方便去雍亲王府,还请寒水妹妹替我们去看看,安慰安慰那孩子。”
“怡安。”寒水缓缓转动眼珠,又开始落泪:“是,你们放心,我会替姐姐照看怡安。我这就去看她。”
靖夷松了口气,感激地对妻子点点头。
芸芷接着劝道:“你先别急!你这些天也不好好吃,也不好好睡,脸色发青,眼睛浮肿,这么去了,没得把孩子吓一跳。我让人熬了些粥,你先喝了,睡一觉,养点精神。”
寒水此时已明白过来,要来镜子一看,果然面目可憎,自己也吓了一跳。既接受了事实,又有了打算,不再哭问也不再流泪,乖乖听从芸芷摆布,还记得向靖夷道了声抱歉。
靖夷脱身出来,想到怡安不由心疼,又想起最后听到的关于阿格策望日朗的消息,也不知到底是死是活,是不是带着她一起走了。西去的路不好走,这一分别只怕终身难以再见。别的人还罢了,只可怜怡安!怡安在雍亲王府,眼下是没什么,再过几年,该谈婚论嫁了,还不知会怎样。会不会重蹈她母亲的命运?那个墙原是进不得的,可惜,他明白得太晚。
倘若,当日她蹦蹦跳跳地来问:“靖夷哥,你说,我是进宫好,还是不进宫好?”他明明白白地说“别去”,而不是含含糊糊,不知所云。她多半就不会去,就算被家里安排着嫁给哪位王孙公子,至少也在他看得着的地方。假使日子不开心,想要出走,他还能陪着她照看她。她信任他,他却帮她做了个糊涂的决定,轻而易举地断送了她。而后的另一个她,苦苦挣扎,不过想求回一个自由身,却是这样的结果。就算换掉的是灵魂,身子还是她的。怡安实实在在是她的女儿,容貌举止无不酷似童年的她。她走了,留下怡安。他能为怡安做些什么呢?
发现筱毅坐在屋后廊下,愁眉苦脸地抱着头,唉声叹气,靖夷有些奇怪:“怎么了?闯祸了?”
老大体质较弱,加上头几年被宠得厉害,性子有些娇纵有些霸道。这老二从小被哥哥压着一头,却是生来开朗皮实,又懂事体贴,倒是处处让着哥哥。做父母的,就算不偏心,难免也会有偏好。老大安静娇气,大病没有,小病不断,就算靖夷想带出门,家里也不放心。老二活泼好动,从小习武,父子俩性情相合,靖夷也喜欢把他带在身边,早早打开他的眼界。父子感情极好,只不过,筱毅从小老成持重,靖夷不会哄孩子,这相处之道,不像父子,倒更如师如友。
当下,筱毅老实不客气地挖了父亲一眼:“爹,闯祸的是你。还有那个说大话的大将军。”
“我们做了什么?”
筱毅翻了翻白眼:“不是做了什么,而是没能实践诺言。”
靖夷明白过来,在儿子身边坐下:“事已至此,怎么办呢?”
筱毅又叹了口气,忍不住抱怨:“早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先前何苦说得那么有把握?前几天,怡安还说,等你们回来,她娘也来了。谁想道,她娘没了,她爹和她哥哥,还有她那个什么图雅姐姐,全都不知下落。她一个人,寄人篱下,虽然锦衣玉食,心里一直不痛快,如今,一点指望也没了,还不哭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