慰(第4/5页)
以为包袱里是吃的,怡安赌气地推得远些:“我不吃。”
“不是吃的,是——哎,你让开点,先让我下来。这么趴着真难受!”
怡安果然让开几步。筱毅张开两臂,对着桌子跳下来,不想落在桌边,又被绳子绊了一下,险些一头栽到地下。怡安连忙上前扶住。筱毅道了声谢,跳到地上站稳,开始拍打衣服上的尘土。
“小乙哥哥,这屋挺空的,你为何非要往桌上跳?”
“我虽身轻如燕,也犯不着非往青砖石上撞。那头的炕离得又太远。”筱毅答得理所当然。
怡安噗地一笑,想起什么,又变得愁眉苦脸,泫然欲泣。
筱毅解开包袱,拿出两个小樟木盒子:“我爹说,这是你娘的东西,你爹让他带给你的。”
怡安眼睛又是一红,却不肯去接,反而把脸扭向一边。
筱毅打开一个盒子:“哎,真是你娘的。你看,这字迹和你上回给我看的那封信一样。”
怡安咬着牙,冷声说:“我不看。他们不要我,我也不希罕他们的东西。”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
筱毅在盒内翻了翻:“你娘怎么不要你了?这里面每张纸写的都有你的名字。你听听这个:很多年没来乌伦古湖了,上一次,怡安还和我们在一起。还记得她的小手小脚拼命扑腾,想要追上哈尔济朗的样子。哈尔济朗说怡安一定不记得乌伦古湖的样子了,要画幅画送给她,画好了又嫌自己画得不好,跑去求水灵给织块毡子。水灵答应了。水灵是真正的艺术家,毡子就是她的画纸。看水灵的样子,象是准备织幅大毡子,这个工程可浩大,少说够她忙个一两年。当真织好了,无论如何都要设法给怡安送去。怡安已经很久没收到家里的东西了。哈尔济朗是你哥哥的名字,这个水灵又是谁?”
怡安眼泪汪汪,想了想:“是我姐姐,生得很美,不是妈妈生的。”
“生得很美?比你还美么?你再听这个:哈尔济朗小时候是个淘气的哥哥,喜欢捉弄怡安。也许是因为另外有三个年长的兄姐,感觉不到做哥哥的骄傲。这么多年没见到妹妹,不知为什么,他坚信怡安是最美丽的女孩儿,每次看见和怡安差不多年纪,或者更小的女孩,总要评论一番,最后一句一定是——没有怡安长得好看。希望他慢慢改掉这个习惯,要不然,再过些年,他会得罪很多姑娘,给妹妹竖起许多莫名其妙的敌人。呵呵,你哥哥真好玩!”
怡安走过来,取出一张:“日朗带着哈尔济朗来了。分开好几个月,一家人终于又能在一起,少了怡安,不能算团圆。日朗带来几张怡安的字画,她长大了。大汗同意让哈尔济朗留下和我在一起,真高兴。我在这里,虽然冷清一些,倒也自在逍遥,辛苦危难的是日朗。”眼前一片朦胧,感觉有水滴落在纸上,怡安连忙用袖子去擦。
筱毅接过去替她吹干,叹息道:“你爹和你娘,还有你的哥哥姐姐都很疼你呢。把你留在这里,也是没办法。他们自身难保!”
怡安擦干眼泪,小心地一张张翻看。楚言随手写下的文字,没有日期顺序,每张寥寥数语,有感而发,信手而成,却能让怡安感受家人这些年的岁月和思念。
好半天看完一遍,怡安默默发呆,筱毅仔细地按原来顺序收好放回盒中,摩挲着另一个盒子:“这一盒里,不知又是什么。”
那盒中是画稿。
“这几张画得好像是同一个地方,是不是乌伦古湖?是你哥哥画的?画的是不好。”
怡安仔细看了看:“大约是吧。我真记不得了。”
“咦,这几张好像是——” 怡安早几年的涂鸦之作,怎么到了她母亲的画匣里?筱毅心头起了个问号。
怡安的心思却在几幅肖像画上:“这是我爸爸。这是图雅。这几个人我不记得了。这人笑得一付坏样,定是哈尔济朗。这女子在织毡子,必是水灵了。”把盒子翻了个底朝天,不满道:“怎么没有妈妈的画像?”
“我猜这些都是你娘画的,所以才没有她的画像。”
怡安咬着唇:“我想要妈妈的画像,我都快记不清她的样子了。”
筱毅想了想:“只要能找到那么个人,这也不难。这里见过你娘的人很多,定有人记得她的样子,打听一下谁个善画人物,请他画一张就是了。只可惜,我爹我娘,还有干娘,都不会画画。”
怡安点点头:“小乙哥哥,还是你聪明。”
筱毅正要借机自得两句,却听外面一阵喧哗,接着有人大力拍打房门:“怡安,怡安,你开开门!”
怡安微微皱了下眉:“是弘时。”提高声音回答:“听见了,我还想自个儿呆会儿。”
听她声音虽略带鼻音,还算清亮,弘时放心许多,顿了一下,隔着门温声说:“你跑出来半天,福晋们担心坏了。阿玛嘴上不说,也是挂心,在屋里晃来晃去,老半天什么事也没做。两位五婶现在府里,特来看你的。福晋让我来接你回去。八叔和十四婶听说你没头没脑地跑出来,也是担心,方才还派人来九婶这儿问呢。你再不回去,来的人越来越多,弄不好,宫里都要惊动了。怡安,你开开门,同我回去吧。过两日,我再送你过九婶这边来。”
怡安垂着头不搭话。那些人对她都是极好的,她从前也愿意与他们亲近,可今日听说父母噩耗,又读了母亲那些手书,她虽年幼,也能感觉父母有许多不得已。这些年,虽没有人对她说过,她却也隐约知道当初是皇上要把她留下,后来因为西藏的事,祖父与皇上冲突,祖父不让母亲来京城,皇上不让她回去。父母之死,母亲手书,使得这一切变得不容忽视,不容回避。
“怡安?”筱毅有点担心,挠头道:“你不想回雍王府么?要不跟他们说,你在这儿住一夜?”
怡安对他笑了笑,把画稿一张一张收回匣内:“小乙哥哥,你帮我收好。”
半天没回音,弘时着急起来,狠命一撞。那门闩本不结实,竟被他撞开。弘时原以为怡安一个人关在房里,却不想还有一个少年坐在她身旁,愣了一下,仔细盯了几眼,但见寒水似乎不觉意外,也不好说什么,见怡安两眼红肿,脸上泪痕犹在,忙递上一方干净帕子,弯下腰,小心赔话:“我听说了,也很难过。阿玛已命阖府上下改着素服,你的衣服也已备好,我帮你带来了。要不要现在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