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曲终人将散(第6/10页)
温行远摸了把微有些肿的脸,坦然直视父亲,“我清醒得很。与其把力气浪费在教训我身上,还不如留着说服自己。我的脾气您知道,我劝您还是省省吧。”
就是因为太清楚他的脾气,温裴文才放任他留在古城一年,此刻也不得不强压下怒气,语重心长地说:“三年前你知道郗家出事,连夜从美国赶回来,我拦着你了吗?我不但没拦着,还请你谭叔叔出面打那场官司。你说要陪她去古城,我说什么了吗?我给你时间,给你自由,因为你告诉我,那是你等了七年的女孩子,你不能看着她就此消沉下去。公司的事你不闻不问就是一年,我没说过你一句。这两年你针对韩天裕,只要是他看上的地,你非要拿到手,我也放任了你。可结果怎么样,她跟了你吗?她有没有过任何表示?你知道自己等了多少年吗?”
温行远直视眼前精神矍铄的父亲,眼神犀利而坚决:“十年,整整十年。”他的语气那么平静,似乎十年只代表一个数字,而不是三千六百多天他宝贵的青春,“可是爸,都已经这样了,为什么不让我坚持到底。也许,只差一步。”
谁又知道这一步要用多少年来换?
温裴文彻底被激怒,他顺手抄起手边的书狠狠砸了出去,“你还知不知道自己肩膀上担着多大的责任?身为温氏执行总裁,你忘了自己姓什么吗?”
“我从来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温行远也不躲,只是挥手打掉书,微眯眼睛,“可您当我是您亲儿子了吗?以为把李晓筠硬塞给我就是为我好?您有没有为我的终身幸福想过?凭我的能力,我担不起总裁的头衔?凭温氏今时今日的实力,我需要联姻吗?实话告诉您吧,我管她是什么李行,还是张行的女儿,她就是主席千金,我也不要!别怪我把家里搞得鸡飞狗跳的,我也嫌烦,可谁让我就这么犟呢,您不是第一天认识您儿子吧?反正话儿我给您放这了,除了郗颜,我谁也不要,您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晓筠哪里不好,人家对你的上心劲强她百倍。”温斐文当然不是存心攀这门亲,可眼看儿子苦苦等了十年依然孤身一人,身为父亲,怎么能不恼?
“对我上心的何止她一人?”温行远缓和了一下,像个大孩子似的耍起了赖:“可让我上心的,只有郗颜一个。求您别再逼我了,我只想娶一个我爱的女人,这要求过份吗?为什么您就不能体谅体谅我,看着我痛苦,您心里舒服啊?”
温斐文当然不舒服,他被气得眼晴都快喷火了,可他从小就吓不住这个特立独行的小儿子,更别说左右他。然而,他又不得不承认,这个执拗如他,倔强如他的年轻人,正是自己引以为傲的。他只是不明白,到底是怎么样一个郗颜,让温行远执迷了十年之久。
最后,他叹气似的说:“你先出去吧。”
温行远误以为老爹油盐不进,软硬不吃,站着没动,“您怎么就不明白呢,我不否认竞那块地与郗颜有关,可我必须得澄清,那也不是赌一时之气……”
压下去的火气又被挑起来了,温斐文一声吼:“我让你滚出去。”
滚就滚,温行远摔门而去。
A市中心医院。
病房外,醒目的禁止吸烟标示下,郗贺和韩诺一根接一根地抽,直到烟盒空了,郗贺才开口,声音平静:“小颜从小体质就好,虽然瘦,却很少生病。”
韩诺没说话,直接用手指掐熄了烟。
郗贺偏头,韩诺眉宇间的疲惫明显的让人心生不忍,只是,他把视线移开:“即便亲如兄妹,我从未干涉过小颜的选择,三年前,我甚至做了她坚持和你在一起的心理建设。”但你放弃了,以“对她的疼爱是手放开”为由。
“从前,那个人是你,还是温行远,都可以,只要小颜喜欢。但是现在不行。或许,感情以时间来衡量并不科学,可我相信,愿意付出十年守候一个人,温行远对小颜是动了真心。所以,这次我的立场很明确。”
韩天启病逝,这个时候说服韩诺放手,有些过份了。可郗贺不能置身事外,任由他和郗颜走弯路。事实摆在眼前,时间不能抚平一切,尤其事关亲人生死。
那么沉重,何必在一起?
温行远离开前所说的一番话令郗贺震惊。直到今天,郗贺才知道十年前他和温行远成为哥们儿时,郗颜就走进了温行远心里。只是那时,郗颜太小,温行远在等她长大。可惜当他从国外回来,初入大学校门的郗颜却恋爱了。看着郗颜倚在韩诺怀里笑得那么幸福,温行远把对她的爱妥善地收藏起来。
亲眼看着所爱之人执着于他人,那种心情,郗贺太了解。所以今时今日,当温行远说:“只要她幸福,我无所谓。”时,他几乎感同身受温行远如何忍着割舍的疼不说。
他当然不是真的无所谓,他只是把郗颜摆在了首位。这样的人,这样的情,不仅值得托付,而且,不可辜负。
温行远离开后,郗贺想了很多。
十年前后街与温行远不打不相识;九年前温行远为接手温氏做准备出国留学;七年前他回国得知郗颜恋爱,只在A市停留了一夜,便直飞纽约;三年前郗家发生变故,连电话都不必郗贺打一个,温行远连夜回国。为帮郗家,他动用了所有人脉和关系,帮郗贺安顿好家中一切后,在古城陪了郗颜一年。这两年,温行远偶尔会从G市来A市找郗贺喝酒,只要开口,只有郗颜。
十年太漫长,却也三言两语就能说完。但期间的情意,没有经历的人,没有发言权。
韩诺不说话,只抬头看天。没有月亮的夜空,呈现出暗沉的深蓝色,几颗孤零零的星挂在天上,显得清冷而孤寂,如同他一沉再沉的心。
想起韩诺整个下午都抬不起来的右手,郗贺问:“行远今天不够冷静,下手重了。怎么样,胳膊还好吗?”
韩诺小心地活动了一下右手:“还行,没断。”他觉得自己反应够快了,也挺手下不留情的,可还是吃了亏。
“那小子脾气暴着呢,这几年还磨练得好了很多,换作以前,难说我今天都得倒下。”想到温行远打架的狠劲,回忆曾经的年少轻狂,郗贺笑了。
韩诺了笑:“他练过吧?身手不错。”
“谁知道呢,也有可能是揍挨多了。”
两个人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直到韩诺的一盒烟也抽完。
这一夜,两个同样爱着郗颜的男人第一次坐在一起,郗贺坚决地劝他放手,韩诺在痛苦中沉默。
这一夜,至孝又倔强的温行远与父亲进行了一场家庭抗争。随后他开了一瓶酒,却一口也没有喝,只是端着酒杯,站在房落地窗前,望着天空怔怔出神,直至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