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重修(第5/9页)
竟罚得这么重?姬凌波如今也是不豆蔻年华的少女了,修道五年之后便是板上钉钉的老姑娘,那个岁数再加上不被帝后所喜,绝无可能再难觅得好夫家。更何况,修道不是自愿去,而是被陛下罚去的,由头还是因为私会男子、带累中宫,连个清静向道的名声都博不到。
姬骞是打算彻底毁了他这个妹妹啊!
瑶环继续说:“骠骑将军也承认了与长主相会之事,说当时之所以不愿说出长主是因为心中有愧,不愿再污了她的名声。陛下听了后当时就把一份折子砸到他的身上,说他‘轻重不分’,不愿污了长主的名声,倒愿把脏水泼到皇后身上了?骠骑将军诚惶诚恐,最后被陛下罚了两年俸禄,并让他回去好好思过。
“至于那夜的刺客,经过审问发现是先帝废太子的旧部,此番潜入宫中,乃是为了替主公报仇。如今那人已被处死。”
慕仪手猛地攥紧,然后告诫自己,放松放松,那只是做给外人看的而已,死的那人绝不会是绍之君。
“陛下如今好生后悔,自责当夜不该疑心皇后娘娘,险些铸成大错。奴婢虽才从永巷放出来,却也听说了,陛下曾当着诸臣的面道皇后对他情深一片,可恨自己往日被蒙蔽了双眼,竟半分不知,若非今次的行刺一事,不知还要辜负娘娘的真心多久……”瑶环说到这里忽然看到慕仪的神情,语声不由一滞。
一直沉默的瑜珥慢慢道:“小姐如何看待此事?”
她笑了笑,“如何看待?无非是他良心发现,帮我把罪责嫌疑都洗脱了,还给了我这个忠心为君的好名声。”
瑶环迟疑,“可奴婢听说,这段日子陛下对小姐确实是千依百顺……”
“那是他愧疚。”慕仪冷冷道,“无论如何我都是为了救他才中的剑,他过意不去而已。”
瑶环还要再说,却被慕仪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二人对视一眼,安静侍立一侧,不再说话。
当夜姬骞没有如慕仪所料的过来,她心中记挂着秦继,遣了宫娥去打听,最后得到西北赫茌国犯边,陛下召集群臣在骊霄殿议事的消息。
她当时就知道姬骞最近恐怕都不会有空来看她,要问绍之君的事情还得过些日子。
果然,一连数日,姬骞未曾踏足后宫半步,每晚都是直接宿在骊霄殿内。九月二十七那日,他于早朝时任命大司马大将军万离桢为主帅,骠骑将军江楚城辅佐,二人一同带兵出征,为大晋击退赫茌国的军队。
天子带着文武百官一同在城门处送大军出征,乌压压看不到尽头的兵卒跪在他面前,山呼万岁,而他面带笑意,朗声道:“待到众将士凯旋之日,朕必在此迎接诸位!”
这些事情慕仪都是听宫人说给她的。虽然姬骞不再限制她离开长秋宫,但是若她决定出去逛逛,必然会派有一大群人跟着,光是想想就觉得没趣。更况且她现在也确实没兴趣在外面跑来跑去。
这段日子,姬骞虽然一直忙着,但时不时总会给她送来一些东西。有时是哪里得来的奇珍,有时是煜都哪家酒楼新出的佳肴,而跟这些东西一起送过来的,总会有一张他亲笔所写的洒金笺。
“这个镯子我觉得配你那条水蓝色的襦裙最好看,发髻梳流云髻,簪那枚赤金嵌红宝的插梳。”
“这道菜要配着果酒一起食用才能品出其中的妙处,你记得试一试。”
“上贡的人说用这个白玉杯饮浆会格外凉爽,我试了一下确实如此,可惜如今已是秋日,你喝几杯取个新鲜即可,万不要多喝。”
慕仪一开始还看一看,后来直接扔到一旁,连同他送来的东西一起,睬也不睬一下。姬骞似乎不知道一般,每天照写照送,真不知道前线战事是不是当真如奏报所说的那般紧张。
姬骞送大军出征这一日,慕仪过得十分悠闲。用过午膳,便有宫人呈上一个黑玉盒子,椒房殿的人立刻心知肚明:陛下又来献宝贝讨娘娘欢心了。
陛下呀陛下,你早有这个心该多好?眼看如今娘娘睬都不睬你了,才知道努力,人家不领情啊!
慕仪照例视若无睹地起身离开,走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回头看看手捧玉匣恭敬跪着的宫人,忽然改了主意。
她走近,却见这盒子以纯粹通透的黑玉制成,上面雕刻着并蒂海棠的图案,十分精致。打开盖子,一阵白色烟雾袅绕而出,待烟雾散去,她才发觉里面放着寒冰,中间是一株开得正好的七瓣莲花。
她取出洒金笺,上面是姬骞隽秀的字迹,“极北苦寒之地所生雪莲花,采之供卿赏玩。”
她不知道为了将这株雪莲以盛开之态运进煜都耗费了多少财帛人力,却也明白绝非一件易事。为了这株花,不知害得多少士卒不眠不休,又累死了多少匹马。从前看史书上,唐明皇为博杨贵妃一笑而倾国力为她千里运送荔枝,她还笑话明皇被女人搞得昏头了,谁承想有朝一日她也能当一回传说中媚惑君王的祸水?
她抿唇,转身走到案前,提笔在那张笺纸上写了一句话,然后交给前来送东西的宫人,“替我转交陛下。”
那宫人见她不仅看了,居然还写了回话,大喜过望,激动道:“诺!诺!臣必定亲手转交给陛下!”
于是当晚晚上,慕仪正在睡觉的时候,姬骞过来了。制止了想要叫醒她的宫娥,他在床沿坐下,凝视着她的睡颜沉默不语。
她睡得有些不安宁,眉心微蹙、嘴唇紧抿,似乎梦中也在经历让她害怕的事情。他的指尖犹豫着落到她额头上方,想要抚平她的眉心,可挣扎了一会儿还是慢慢收了回来。
“绍之君,快离开那里……”慕仪忽然惊叫出声,“快走!”
她猛地坐起来,气喘吁吁。额头上全是冷汗,她抚了一把,平复下狂跳不止的心脏。
一回头,却见姬骞坐在自己半臂之外,英俊的面孔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平静地看着她。
她有一瞬间的瑟缩,然而下一刻就进入备战状态,微挺胸膛,毫不示弱地看着他。
姬骞伸手摸摸她的额头,“这么多汗,做噩梦了?”
她硬梆梆道:“是又如何?”
“我能如何?”姬骞抚摸着她细长的眉毛,“自然是给你配几副药压压惊了。”
慕仪避开他的手,“你答允我的事情怎么说?”
“你的宫人我不是都还给你了么?”姬骞漫不经心。
“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姬骞忽然笑了,“你既然担心他,今日又为何给我写那样的话送过来?你真觉得无论你如何激怒我,我都不会拿他出气吗?”
“我说的是事实。”慕仪面无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