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3页)
这小妞儿居然用起激将法来了!俞慕槐立即笑着说:
“对,对,对,我没勇气,你千万别把那个风头人物带到家里来,我听着就头疼了!”
“哼!”慕枫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总有一天你会求着我来帮忙的,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
俞慕槐笑着走开了,他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工作要做呢!钻进他自己的房间,他开始赶写一篇访问稿来。在俞家,俞慕槐的父亲俞步高一直在银行界做事,现在是xx银行的总经理,生活虽然忙些,入息却相当不错,因此,他们这幢坐落在敦化南路的花园洋房也还宽敞舒适。在这公寓林立的街头,他们依然拥有一个大大的花园,就相当不容易了。俞慕槐的房间靠着花园,有排落地的大玻璃窗,可以把花园中的景色一览无遗。他喜欢光线充足的房间,这使他工作起来“有朝气”“有活力”,他的一张大书桌就放在窗子前面。俞太太常说顶光工作对眼睛不好,而乘他出门的时候,把桌子挪个位子,但他一回家就把它搬回去,还对母亲没好气地说:
“妈,拜托拜托,以后别动我的东西好吧?”
俞太太也就无可奈何了。谁教她生了这么个固执脾气的儿子呢!谈到固执,俞慕槐的固执还真让他父母伤透了脑筋,远在俞慕槐读高中的时候,有次为了用一笔钱和俞步高起了争执,俞步高一时火起,叫着说:
“生个儿子像生了个讨债鬼!”
谁知,俞慕槐一怒之下就离家出走了,桌上留张条子说:
“讨债鬼去也!”
害得俞家天翻地覆,出动了不知多少亲友去找寻,俞太太是早也哭晚也哭,把俞步高埋怨了几千万次,最后,总算把他找回来了。但是,从此,这个牛脾气的孩子就再也不用家里的钱,他自己写稿,赚稿费,给人做家庭教师,赚薪水,寒暑假就出去工作,赚自己的零用钱。读大学后,他更不用家里的钱了,连学费都是他自己去赚来的,每天辛苦得什么似的。俞步高满心不忍,也曾对他说:
“慕槐,哪有儿子跟老子怄气怄上这么多年的?家里又不是没钱,你干吗苦成这样?”
俞慕槐反而笑了。他笑着对俞步高说:
“爸,小时候不懂事,任性而为是真的,现在大了,哪里还记得以前那些事呢?我不用家里钱,是觉得自己不是孩子了,应该学着独立,才是个男子汉呀!”
俞步高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觉得满心喜爱和欣赏这孩子,至于他那份牛脾气,俞步高也同样欣赏。“遗传么,”他对俞太太说,“我年轻的时候比他还牛呢!”俞慕槐进入社会以后,有了薪水,当然更不会要家里的钱了。可是,新闻界本就是个比较复杂的圈子,见的人多,交际也跟着广阔起来,他在报社的待遇虽然好,却比以前更缺钱用了。迫不得已,他就常常给报社写些新闻以外的稿子,从专访到特写,以至于副刊上的文艺稿,他都写,难得他也还有兴趣,这样每月可以多收入不少,而他也更忙了。俞太太看得好心疼,常常悄悄地塞一笔钱在俞慕槐的口袋里,好在俞慕槐虽然个性强,但也像一般男孩子那样,有股满不在乎的马虎劲儿。他发现口袋里的钱多出来了,总认为是自己用剩的,从不去研究来源。如果钱塞得太多了,他还会沾沾自喜地说:
“妈,其实我也挺节省的,上个月的薪水用到现在还没用完呢!”
做母亲的悄悄地笑了。俞步高叫着太太的名字,私下里摇着头说:
“瑞霞,儿子都三十岁了,你还那么宠他!由他去吧,要不然永远不知道生活的艰难!”
“他到五十岁还是我的儿子呢!”俞太太叹口气说,“与其说是帮他的忙,不如说是换我自己的安心。瞧他命么忙,怎么有时间交女朋友昵!”
“别为他的女朋友烦心吧,”俞步高笑着,“我们的儿子太浑厚,在交女朋友这点上,他还没开窍呢!不过,人生总有这一关,等到到了时候,你拦都拦不住,你等着瞧吧!”
“我一直等着呢!”俞太太笑着说。
转眼间,到了四月了。四月,是台湾最好的季节,阴冷的雨季已过去了,炎热的夏季还没来到,整日都是风和日丽、天高气爽的好天气。这一阵俞慕槐特别忙,但他忙得很蒿兴,他的一篇特别报道引起了整个报业界的注意,因此,他被报社调升为副采访主任,以年龄来论,他是个最年轻的主任了,难怪他整天都笑嘻嘻的,走到哪儿都吹着口哨哼着歌儿了。
这天下午,他刚跑了一趟法院,拜访了几个法官和推事,他在着手写一篇详细的报道——关于一件缠讼多年的火窟双尸案。回到家里时,他满脑子还是那件迷离复杂的案情。摩托车停到家门口,还没开门,他就听到院子里一阵银铃似的笑语声,那是慕枫。这小妮子近来也忙得很,整天难得看到人影,据母亲说“八成是在恋爱了”!但她偶尔带回家的男友,却从没有“固定”过。
取出钥匙,他打开了大门,推着车子走进去。才一进门,迎面有样东西对他滴溜溜地飞了过来,他本能地伸手一抓,是个羽毛球。接着,就是慕枫兴高釆烈的笑语声:“啊呀,哥哥!好身手!”
他看过去,慕枫正拿着羽毛球拍子,笑吟吟地望着他。在她身边,却有另外一个女孩子,穿着件白色的羊毛衫,系着条短短的白色短裙,也拿着个羽毛球拍子,显然,这是慕枫的同学,她们正在花园里打羽毛球呢!他把手里的羽毛球丢了过去,笑着说:“你们继续玩吧!我不打扰你们!”
那白衣的女孩伸手接过了球,好玲珑而颀长的身段!这身形好熟悉,他怔了怔,定睛对那女孩看过去,倏然间,他觉得像掉进一个万丈深的冰窖里,浑身的肌肉都僵硬了!他扶着车子,僵立在那儿,脑海里成了一片空白,所有的意识都飞走了!
那儿,半含着笑,亭亭玉立地站着的白衣女孩——她不是叶馨吗?她不是那渡轮上的女孩吗?
“哥哥,”慕枫走了过来,推了推他说,“别瞪着别人呆看呀,我给你介绍一下好吗?”
俞慕槐长长地抽了一口气,意识悠悠然地回进了脑海里,他的声音空洞而乏力:
“不用了,慕枫,我认得她。”
“你认得她?”慕枫惊奇地怪叫着,一面回过头去望着那女孩,“你认得我哥哥吗?羽裳?”
那女孩走近了他们,她的头发烫短了,乱蓬蓬地掩映着一张年轻而红润的面庞,她丝毫也没有化妆,眉目清雅而丽质天然。她微微讶异地张大了那对黑白分明的眸子,困惑地摇了摇头说:“不认得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