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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光过得真慢。这就像出远门前的最后时刻,行装已打点停当,光等着出发了。我从一个房间转悠到另一个房间,失魂落魄之状几乎跟气哼哼跟在我身后的杰斯珀一个样。
我帮不上忙,最明智的办法就是彻底走开,带上狗到远处散步去。待我作出了这项决定,却又来不及了。迈克西姆和弗兰克吩咐上茶,等到喝完茶,比阿特丽斯和贾尔斯已双双而至。傍晚就这么猝然降临了。
“曼德利又恢复了昔日的风采。”比阿特丽斯吻吻迈克西姆,瞧了瞧四周说,“你们对每个细节都无一遗漏,可喜可贺。这些花典雅别致。”她转向我补充道,“是你插的吧?”
“不是,”我惭愧难当地说,“一切事务均由丹弗斯夫人负责操办。”
“噢,是这样,不管怎样……”比阿特丽斯只把话说了个半截。弗兰克为她点烟,待把烟点着,她似乎把要说的话也忘了。
“还是跟从前一样,由米切尔餐馆承办宴席吗?”贾尔斯问。
“对,”迈克西姆说,“大概一切都照旧,是吧,弗兰克?筹备舞会的详情末节,我们的办事处都存有记录,该记着的一样没忘掉,该请的人可能谁也没漏掉。”
“就我们几个人,多轻松自在,”比阿特丽斯说,“记得有一回我们也是这个时候来曼德利的,家里已聚了二十五个客人,全要留下来过夜。”
“你们都打算穿什么样的化装服?迈克西姆大概还是老样子,拒绝化装吧?”
“对,还是老样子。”迈克西姆说。
“我觉得你这样是大错特错。你要是化了装,整个舞会的气氛会更加活跃。”
“那你说说,曼德利的哪一次舞会气氛不活跃?”
“都很好,我亲爱的弟弟,每一次都筹备得有声有色。不过我觉得东道主应该起个带头作用才对。”
“我觉得有女主人作表率就足够了,”迈克西姆说,“为什么非得让我扮得跟傻瓜一样,出一身臭汗,弄得浑身不自在?”
“听听,你的话有多荒唐。谁让你打扮得跟傻瓜一样?我亲爱的迈克西姆,你一表人才,无论穿什么衣服都英俊潇洒。你可不像可怜的贾尔斯一样,得为自己的腰身担忧。”
“贾尔斯今晚穿什么?”我问,“是不是也要保守秘密?”
“不,我没有什么秘密,”贾尔斯眉飞色舞地说,“老实讲,这里边浸透着不少心血哩。服装是我请当地的一位裁缝赶制的。我将扮一个阿拉伯酋长的角色。”
“老天呀。”迈克西姆说。
“他的行头相当不错。”比阿特丽斯兴致勃勃地说,“当然,他得在脸上涂些颜色,还得摘掉眼镜。那头饰可是地道的真货,是我们从一位曾经侨居东方的朋友那儿借来的,其他的装束则由裁缝按报纸的图样复制。贾尔斯打扮起来,神气极啦。”
“你准备扮什么,莱西夫人?”弗兰克问。
“哦,恐怕我就比较逊色了。”比阿特丽斯说,“为了跟贾尔斯成双配对,我也弄了套东方的装束,但不瞒诸位,我的行头是假货。我准备脖戴几串珠子,脸蒙一块纱。”
“听起来挺不错嘛。”我有礼貌地说。
“是啊,是不赖。穿在身上很舒服,这是一大优点。热了我就取下面纱。你穿什么衣服?”
“别问啦,”迈克西姆说,“她谁也不会告诉的,没见过有哪个人把秘密瞒得这么紧。我坚信,她的衣服是她写信到伦敦定制的。”
“亲爱的,”比阿特丽斯颇感兴趣地说,“你花这么大气力折腾,是要让我们无地自容吧?要知道,我的服饰只是我自己随便做出来的。”
“别担心,”我开心地笑着说,“其实我的服饰很简单。迈克西姆老是取笑我,我发过誓要让他惊得灵魂出窍。”
“理应如此,”贾尔斯说,“迈克西姆自命清高,其实心怀妒忌,巴不得跟我们一样化装,就是不愿说出来罢了。”
“绝无此事。”迈克西姆申辩道。
“克劳利,你扮什么?”贾尔斯问。
弗兰克面露内疚之色。“我忙得不可开交,直到最后才考虑这事。昨晚翻出一条旧裤子和一件条纹足球衫,我想蒙一只眼睛扮海盗。”
“你怎么不写信向我们借衣服?”比阿特丽斯说,“家里有一套荷兰佬的服装,是罗杰去年冬天在瑞士买的,你穿上一定很棒。”
“我不准我的代理人扮成荷兰佬招摇过市,”迈克西姆说,“那样一来,他就别指望再收租啦。还是让他扮海盗吧,闹不定能把一些人吓得服服帖帖。”
“扮什么不行,怎么非扮海盗。”比阿特丽斯附在我耳旁嘟哝了一句。
我假装没听见。可怜的弗兰克,比阿特丽斯总是挑他毛病。
“我往脸上化妆,要花多少时间?”贾尔斯问。
“至少需要两个小时。”比阿特丽斯说。
“我要是你,现在就要考虑动手了。总共有多少人吃晚饭?”
“把我们算在内,总共十六个,”迈克西姆说,“没有生人,你全都认识。”
“我真有点急不可耐,想立刻就开始化装。”比阿特丽斯说,“这一切多么有趣啊。你决定重新举办舞会,实在让我感到高兴。迈克西姆。”
“要谢你就谢她。”迈克西姆朝着我一点头说。
“哦,冤枉好人,”我说,“那全是克罗温夫人的过错。”
“胡扯,”迈克西姆对我微笑着说,“看你激动的样子,就像小孩子头次参加晚会。”
“没有的事。”
“我真想看看你的服饰。”比阿特丽斯说。
“一点也没有新颖独到之处,真的。”我硬是不肯让步。
“德温特夫人声称到时候让我们认不出她来呢。”弗兰克说。
大家都笑盈盈地望着我。我高兴得红了脸,心里感到很幸福。周围的人对我既亲切又友好。想到这次舞会,想到自己的女主人身份,我突然乐得心中开了花。
这次舞会是特地为我而举办,因为我是新娘。我坐在藏书室的桌子上,两条腿悠来荡去,而别人却站立一旁。我真想跑上楼对着镜子试试那衣服和发套,在墙上的长镜前翻来转去欣赏自己。贾尔斯、比阿特丽斯、弗兰克以及迈克西姆全都围着我看,谈论着我的服饰,蓦然使我产生了一种新的意想不到的自豪感。他们都很想知道我将穿什么样的衣服。我在想着那件包裹在薄绵纸里的柔软的白衣,想着它将怎样掩饰我平板板的难看身躯以及尖溜溜的肩膀,想着光滑、明亮的鬈发套将怎样遮住我又细又直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