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应寻此路去潇湘(第6/7页)

尚睿听见这话转头看她,忽地鼻间一嗤,冷笑道:“其他人说朕信,独独被皇后说出来就成了一句玩笑。”

王潇湘避而不谈,又说:“那淮王无嫡子,延庆郡主若是能嫁给皇上,对皇上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

尚睿又是一笑:“皇后深谋远虑,朕自叹不如。”

“皇上自是比臣妾圣明,只是皇上被琐事所累,反而蒙了眼。”

“若是她真为朕先诞下一子,皇后你觉得依照她与徐家的牵连,王家还有戏吗?皇后自身难保,为何还要为旁人筹划将来?”

“臣妾自有臣妾的活法,皇上不必忧心。”潇湘垂目而立。

说到这里,尚睿真的有些恼了,只见他眉目紧敛,嘴唇抿着,目光渐冷。

雨一直都在下,地上积起了小水洼,雨水和泥渍一同溅起来,落在他的靴面上。

末了,他却并未真的动怒,只是突然笑了,轻声说:“世间怎会有你我这种夫妻。”

“皇上说笑了,世间不知道多少人羡煞臣妾和皇上是夫妻,这是臣妾几世的造化。”

“罢了。这些话皇后也不必再说。你先去叫她回屋,过几天就送她回南域。”

一连几日,菁潭都病着,太后的寿宴也没能露面。

尚睿第二次见菁潭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他去太后的寝殿请安,发现菁潭坐在里面,旁边还有皇后。

她的脸瘦了不少,显得一双眼睛满是惆怅,没有之前的精神劲儿,看到尚睿也不问安,木讷地坐着。

“还跟你九叔生闷气呢?”太后逗她。

太后这么一说,菁潭的泪又掉了下来,太后将她揽在怀里对尚睿说:“这孩子也是犯倔,你不如就遂了她。”

“朕怎么了?”

太后暼了他一眼:“少跟我装傻充愣,你收得了徐昭仪、吴修容,怎么就容不下菁潭?”

尚睿看了皇后一眼,将茶盏搁在一边说道:“菁潭怎么能和别人比,母后,您知道我看着她长大,待她自是不同。但是儿子与皇后夫妻同心,眼里容不下旁的,一般人倒还好,若是菁潭为我在这宫里受了冷落和委屈,淮王、淮王妃还有母后您,如何放心得下。”说完,尚睿牵起旁边皇后的手,握在掌中。皇后也没有动,脸上一红,垂下头。

菁潭却抬头说:“我若是留在宫里,九叔说不定日后也会喜欢上我。”

尚睿看了她一眼:“朕心中只有皇后一人,其余绝无可能。”言罢,他牵着皇后从太后宫里出来。

王潇湘默默地跟着他,一直走到妗德宫。尚睿松了手,淡淡地说了句:“皇后回去休息吧,朕有事就不进去了。”

王潇湘等着尚睿离开后,看了看自己的手。

夫妻做到这个份上,也够凄凉。

所幸,她不爱他,他亦是如此。

盛夏之时,朝中爆出一件大案。

九卿之一的太仆司务慕容思被查与中域反叛的邪教有染,私通逆谋。其信件物证均被御史衙门查获。

贺兰巡在朝堂上听到这个消息,微微一震,悄悄地抬头看了看御座上的尚睿。尚睿说道:“此案交予御史台彻查。”面色平静,答话如例行公事般,而后又附了一句,“凡事通报皇太后。”

慕容思乃慕容家长子,自小与一干皇子一同长大,太学院的时候还是魏王尚权的伴读。后来尚睿登基,八皇子魏王分封边域,慕容家也失了势。不过慕容思在朝兢兢业,十年了也只做了个二品大员。

这样的人被告谋逆,颇为蹊跷。

尚睿顿时觉得有些不祥。即使如此,他也无可奈何。他不过是一个手无兵权,整天坐在朝堂上管些无聊琐事的傀儡罢了。

半个月后,事情果然如尚睿担忧的那般,慕容思的背后是魏王尚权。

数月前偷偷回京向皇帝密报淮王动向的魏王尚权。

听了贺兰巡从御史台了解的案情,尚睿脸色一僵,些许情绪从眼中一闪而过。尚权乃先帝第八子,与尚睿年纪最为接近,所以也合得来。

以魏王懦弱的性格,“谋逆”二字对他来说几乎不可能。

这不过是徐家的又一个铲除障碍的计策。

他现在羽翼未丰,无能为力。那些人要把姓尉的一个一个从他身边除掉。

晌午,尚睿正在御书房的偏殿小睡,为魏王之事辗转反侧,忽然听到殿外嘈杂。

明连压低了嗓子道:“大殿下、世子殿下请回吧,皇上在休息,要是被扰了可担待不起。”

尚睿沉声唤道:“明连,让他们进来吧。”然后便命人起帐,穿了衣服。

“儿臣参见父皇。”

“微臣参加皇上,吾皇安康。”

两个孩子毕恭毕敬地行了礼。五六岁大的娃娃做起这些来也是一板一眼、毫不含糊。

一个是长子冉浚,另一个便是上次赐在他身边的伴读——魏王的世子冉鸿。小孩子的来意尚睿已经猜到了。

冉鸿“扑通”跪在地上,哭道:“叔皇,请您救救我父王。”

冉浚也跟着跪下一起求情:“父皇,世子在太学院陪着儿臣读书,当儿臣是朋友,可是现在他不高兴,儿臣也不高兴,请父皇赦免了八王叔吧。”

尚睿盯着两个泣不成声的孩子,突然就想起了儿时和尚权一起捉弄乾泰殿的宫女,一起受罚,一起向父亲请罪的情景。

尚睿叫明连扶他们起来,问冉鸿道:“你知道你父亲所犯何罪?”

冉鸿吸了吸鼻涕,擦着泪水:“鸿儿不知,但是圣人言,兄弟如手足,鸿儿虽然和大殿下只是堂兄弟,但是他说我若难过他也会难过,鸿儿也是一样。您是皇帝,父王是您的哥哥,无论多大的罪,不都是天子说了算吗?”

尚睿转头问儿子冉浚,“你也这么认为?”

冉浚虽然焦虑,倒是规矩许多,胖胖的小手合拢一揖,“回父皇的话,儿臣在想,父皇失去手足的时候,会比儿臣见到鸿哥哥哭还要难过吗?”

尚睿闻言,淡然一笑,摆摆手让太监把两个人带了下去,对明连说:“让雏息宫看管大皇子和世子的太监去禁房各领二十棍,罚三个月月俸。怎么看的孩子?”

人去之后,尚睿更加难眠,索性坐到御案前继续批折子。

外面的知了在树上不停地叫嚷,加了两个冰盆依然觉得热。他烦躁地拉开衣襟,手指一用力便将压边扯坏了。

冰镇的白茶被他喝了一口便重重地放在桌上,终于不禁恼道:“明天再让朕听见外面树上的东西叫,小心你们的脑袋!”

伺候的太监唯唯诺诺地应着,接着马上就叫人去取长竹竿静悄悄地赶知了去了。

旁边的明连明白,适才两个孩子的一番稚嫩之言,字字击在皇帝的心上。

之后,尚睿去了妗德宫。皇后知道他的来意,屏退了所有人,直言不讳道:“皇上,魏王一事,臣妾不但不能帮你,还要劝您千万不要为此事和太后纠缠下去。既然事不关己,皇上还是静观其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