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寒心戚戚何为安(第3/10页)
她倒是没有继续哭,转身走到床前,从枕头下摸出那串长命锁递给他:“下次要是再被我捡到,我就不给你了。”
子瑾见她真的主动还给他,接过的时候反倒不好意思起来,面色一红,仿佛又变回了夏月印象中那个害羞含蓄的少年。
夜里熄了灯,两个人皆是久未入睡。
她听见他在外面的软榻上翻了个身,他大概是把她的长命锁贴身放着,那锁的底部吊着三个绿豆大的铃铛。此刻,随着他的动作,那些铃铛在这样万籁俱寂的夜里,发出细微的响动。
声音清脆撩人。
“子瑾。”她轻轻地唤着他。
屋内暗淡无光。
与她意料的一样,他丝毫没有察觉到她的呼唤。
“你知不知道?”她翻过身望着他睡的那个方向,“这世间对我而言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人了,可是我差一点点就爱上了别人。”
二
第二日一大早,一行人乔装,分别扮作周氏夫妇的小厮和家丁随马车出了门。到城门的时候,夏月的画像还贴着,只是城门已经大开,哨卡偶尔会抽查一下来往行人。
她本来身量就比一般女子高,此刻穿着男装带了一点英气,走在几个男子中间,并不显得突兀。
因为连续封了几日城,昨日开城门的时候又已是午后,所以早晨往来的人格外多,当值的士兵匆匆瞧了他们几眼,并未看出什么疑点,便放行了。
子瑾走在她的前面。
正要出城门的时候,子瑾的身形微微一顿,目光落在迎面进城的一个年轻女子身上。
那女子立刻觉察到子瑾投过来的视线,回看他,眼中却毫无波澜,还朝他笑了笑。
子瑾也有改装,脸上的皮肤被夏月抹黑了不少,按理说不是特别熟悉的人应该认不出他来。
夏月狐疑地看着对方。
没想到那女子的目光掠过子瑾,将他身边的人浏览了一遍,最后停在了夏月身上。
夏月怕生出意外,不敢多看,侧过身往旁人身后躲了躲。
最终双方什么也没说,各自在城门下擦肩而过。
一行人出了城后,并未停歇,依旧赶路。
夏月见他有心事,问道:“怎么了?”
“看到一个故人。”
“那位姑娘?”夏月问,“她是谁?”
子瑾答:“淮王的嫡女,菁潭郡主。”上次一别,她执意回了淮州,此刻却又陡然出现在帝京。
不知为何,他心中升起一些不好的预感。
“和你定亲的那位郡主?”夏月又问。
他笑:“我没有和她定亲。”
言罢,他敛容叹息:“其实,菁潭她也是个可怜人。”
快落日的时候,他们才达到云涧寺与梁王会合。
云涧寺因为旁边的云涧峰而得名,寺庙里也能听到云涧峰的瀑布声。
寺庙后院有一排专供居士和香客暂住的寮房。
夏月如在周宅一样,一到寺庙就安静地待在安置她的那间居士寮房内写着医案,没敢去打搅子瑾和梁王。她知道,虽然子瑾在她面前说得云淡风轻,可真要带着一干人从帝京全身而退会有多难。
夕阳渐暗,寮房里没有现成的灯火,她搁笔想去找外面的小师傅借一盏。
夏月立在房前,觉得瀑布声十分大,却不知道这瀑布究竟在哪里。院里打扫的小沙弥见夏月有些好奇的样子,便热心地介绍说:“咱们寺庙前面的溪水很好看,女施主可以去瞧瞧。”他们一行人刚才是从后面进的云涧寺,所以没有看到前门的风景。
夏月路过旁边客室,见子瑾还在和梁王谈话,便远远地对子瑾朝大门外指了指。
子瑾猜她应该是去看那瀑布,点头笑着应允。
梁王见状,问子瑾:“你怎么没把闵家这丫头先送到安全的地方?”他们此去和谈,虽然说不上凶多吉少,但是也前途未卜,既然尉尚睿可以拿住闵夏月第一次,就知道她是他们的软肋,难免没有第二次。
子瑾解释:“我想守着她,能近一些便近一些,与其让她去别处,不如留在我身边,让我自己护着她。可是明日情况特殊,我实在带不了她,只有将她先托付给六叔。”
梁王也不多劝:“明日之事,如何安排?”
“楚秦明日一早会和九叔的人联络,我和他谈妥当后,六叔方可应召进京面圣,以保万无一失。”
“不行。”梁王摆手,“冉郁,你有所不知,尉尚睿这人心思缜密且口蜜腹剑,恐怕你应付不了,我必须陪你去。”
子瑾不赞同:“六叔如果和我同去,倘若九叔真的有变,那我们岂不是毫无退路了,更何况,六叔还要替我看护夏月。除了六叔,我实在找不到第二个人。”
梁王叹气,不再争执。
子瑾犹豫着又说:“今日在城里还遇见一个人,还要六叔派人好好详查一番。”
“谁?”
“尉菁潭。”
“她如何会在这里?”梁王略有诧异。
“我也不得其解。”
梁王纳闷道:“莫非她求你相助不成,又来求尉尚睿?”
子瑾若有所思:“希望只是如此。”
夏月出了寺庙大门,便听见水流声陡然增大,随之而来的是那种扑面而来的湿气,她循着水声绕过一截小径,拐弯后还来不及细想,就被眼中的景色震慑了。
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大水从山顶一泻而下,几十丈悬崖,流水轰然落下。她缓缓挪近脚步,最后站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那岩石正好位于瀑布半腰。
溅起来的水珠被夕阳的余晖映衬着,虽没有彩虹,却闪烁飞跃,叫人十分着迷。
她只站了一会儿,便被那浓厚的水雾裹得全身好像湿了一层,可是整个人却十分舒畅。
不知道什么时候,子瑾已经来到了她的身后。
他伸手蒙住她的眼睛,低垂着头在她耳边说:“闭上眼。”
她听话地闭上眼睛。
湿漉漉的水汽弥漫在空气中,因为目不能视,瀑布的声音愈发震耳欲聋。那激昂的水声仿佛冲刷在自己的心头,整个人都被狠狠地清洗了一遍。
她挪开他的手,露出自己双眼,正笑着回头,说道:“你听,这声音真……”
话到一半,夏月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失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