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初见雪莲多妩媚(第3/4页)

罗小雄遭到歧视和嫌弃,正沮丧间,忽然听到前方传来熟悉的旋律:“……回到了布达拉宫,在雅鲁藏布江把我的心洗清,在雪山之颠把我的魂唤醒……”居然是郑钧的成名作《回到拉萨》。

居然有人在这穷街陋巷里开派对。

小巷三叉路口到底,杵着一间不知道算两层楼还是三层楼的违章建筑,上半截像鸽子棚,下半截像修车铺,门前斜坡顺势下来有块小空地,几个小学生蹲在空地上吃肯德基炸鸡腿喝可乐。郑钧的歌声从高高拉起的铁质卷帘门后四散出来,铺子里打着大光灯,停着两辆拆开一半的助动车,堆满了各种零配件的铁架和摆放着各种工具的矮柜间人影憧憧,十来个人不时爆发出的欢笑声甚至盖过了歌声高潮部分。铺子里,一个看起来长得就很贱的的眯眯眼男生戴着顶粉红色假发,站在一张铁桌上学女人跳舞,那扭腰翘臀的模样实在是太贱了,围观的都是些形迹可疑的少男少女,一手提酒瓶一手夹着烟,大笑着起哄吹口哨。

罗小雄平日看到这类人物都是目不斜视,绕道而行的,但无奈身后黄胖妹马力太强大,挣扎不过她的推送,一直滑行到修车铺门口。他十七岁的生日,从阳光洒满肩头的下午开始,突如其来地遭到一场扫荡式抢劫,眼下又莫名其妙被拽向不良少年聚集地……真是要逼死人的节奏。

好不容易停止滑行,立定在那几个吮着鸡骨头的小孩和满地外卖餐盒中间,罗小雄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小混混女阿飞中间的一个白衣女孩。头顶淡黄色的灯光投射下来,刚好照在她身上,一袭纯白连衣裙亮得耀眼。女孩的及腰长发漆黑如墨,浓密齐眉留海下斜斜飞起一双杏核眼,此时笑成了两弯弦月。她的笑声是那么悦耳,用诗来形容的话,就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DVD播放机里,郑钧正用充满饥渴的声线吟唱着:“……爬过了唐古拉山遇见了雪莲花,牵着我的手儿我们回到了她的家……没完没了的姑娘她没完没了地笑,没完没了地唱我们没完没了地跳……我美丽的雪莲花……”笑靥如花的白衣女孩同她周围的人截然不同,就像一朵美丽纯洁的雪莲花,盛放在淤泥中央。在这一个瞬间,罗小雄忘记了身上所有的痛,怔怔地凝望着她出神。

后来他曾经对她说:雅乐,我觉得那天发生的一连串倒霉事件,是老天安排好的剧本,要让我遇见你。

但那次他说得非常小声,怕这么狗血的话被她嘲笑。她应该没听到。就算听到了,最有可能银铃般大笑着回答两个字:活该。至于到底是发生一连串倒霉事件他活该呢,还是他遇见她才活该,这就难以辨析了。或者她也有可能微微眯起杏核眼,似笑非笑地撇嘴道:那天你也遇见了黄胖妹,遇见了炮仗,遇见了郑伊健,遇见了小甜甜。你自己倒霉,和我又有什么关系?这种看似无情其实深情的回答也是她的长项。但他怎么才能用比较口语化的表达来告诉她:生命中的每一天,我们都会遇见很多人,但注定有些人就会带来不一样的意义。有时候,你需要用一生来咀嚼这个人对你的意义,而有时候,你在一秒钟里就明白了。

当然,这些全都是后话。

就在这个瞬间,罗小雄瞥见三个人从巷子左边的分叉口拐过来。一个高高瘦瘦,满脸的青春痘,一个长发飘飘、穿着眼熟的烟灰色阿迪达斯连帽卫衣,另一个又矮又壮,脚踩限量版的耐克运动鞋,手里还提着个很大的哈根达斯冰淇淋蛋糕盒。

夜色里罗小雄逆着光,三个抢劫犯根本没注意到他,径直擦身而过朝修车铺走去。罗小雄没想太多就纵身而起,扑向提着哈根达斯的家伙。直觉告诉他,他笔记本上那些孔武有力的大叉和歪歪扭扭的错别字就是出自于矮子之手。他的突袭出其不备,但也不自量力。限量版的耐克鞋是提速利器,矮子健步如飞,罗小雄光着脚还瘸瘸拐拐,竭尽所能挥出去的拳头只给矮子的后脑勺扇了扇凉风,连他一根头发丝都没碰到,然后整个地面就朝他视野里呼啸而来,丧失平衡地重重跌倒在地。

他们扳过他的肩膀看清楚他脸时,很是吃惊。矮子张开五指扠住罗小雄的脖子,想把他一路扠出巷子去。罗小雄怎么可能让他得逞,矮子凌辱了他的创作,此血海深仇不共戴天。三人就在空地上撕扯扭打起来。旁边啃鸡翅膀的小学生们跳闪到一边,大概是要给他们让出多点搏击空间,一边还跳脚叫好,简直兴奋得歇斯底里。

这里都生活了些什么人哪。

尽管有仇恨做助燃剂,但双拳还是难敌四爪,罗小雄很快落了下风。就在他打算一天里第二次被人揍昏过去的时候,铺子里看艳舞的观众涌出来看究竟了。为首的是那个雪莲花般美丽纯洁的白衣少女,她的杏核眼瞪得大大的,嘴角还带着余波未了的微笑。

罗小雄目瞪口呆地看她左手叉腰,右手随随便便地拎着一把30厘米长的精钢扳手,脆生生地扬声喊道:“炮仗,郑伊健,今天我生日,你们还打架啊。”她的架势真是帅到了极点,同时也魅到了极点。

今天你生日?今天也是我生日啊。我们竟然同月同日生,雪莲花……罗小雄一走神,就被长头发勒住脖子,压得一个长揖鞠躬到底。

“啊,雅乐,没有打架,是远方表弟来找我玩。”矮子的鬼话张口就来,“我们刚才一起去买生日蛋糕啦。”

“哈根达斯?你怎么有钱去买这么贵的东西?”

罗小雄奋力挣扎着喊:“他们抢我——”

长头发勒紧了他脖子,几乎让他窒息,同时凑在他耳边快速地低声道:“兄弟,拜托别喊,待会儿还你钱。”

见了鬼了,这几个劫匪看见雪莲花比看见警察还紧张。但他喊出兄弟两字,而且语调还真的充满了恳切的意思,这就让罗小雄的心软了。罗小雄微微点了点头,长头发松开胳膊让他直起身来。长头发和矮子一边一个搭着他的肩膀,三个人站成一排对着雪莲花咧嘴傻笑:“对吧!就是嘛,都是好兄弟,快把蛋糕拿进去切了。”一个小混混把烟叼在嘴角,跑来捧了哈根达斯就进了修车铺,其他人也一股脑儿地蜂拥而去。

只有雪莲花还站在卷帘门下没有动,似笑非笑地扫视着他们仨,柔声道:“炮仗,你表弟穿得可真够惨,连鞋都没一双?你倒是换上新鞋啦。”什么都没能瞒过她雪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