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仲夏夜之梦(第4/6页)

  她侧耳凝神听了一会,忽然说:“这是蝈蝈。”

  “这是蟋蟀。”

  “这……应该是夜蝉。”

  ……

  他惊讶地看着她:“你什么时候还学了昆虫学了?”

  她笑说:“我小时候的暑假,常常跟奶奶去乡下收取中药材,会在村子里过夜,奶奶喜欢带我在田野里散步,教我认星星,听虫子的声音。”

  她的奶奶,真的特别特别棒。没有父母在身边,她的童年,依旧过得丰盛。

  “我很喜欢看萤火虫,可惜现在生态破坏得太厉害,在乡下也很少见到萤火虫了。”她感叹。

  他们没有走太远,就原路返回了。回到家,朱旧看到姨婆正在抹眼泪,奶奶拍着她的手,在轻声劝慰她。

  奶奶生病的事情一直没有告诉姨婆,她这会儿忽然听到,如晴天霹雳。那么爽朗的一个人,哭成了个泪人。朱旧看得心里难过,却一句劝慰的话也说不出,她自己何尝不是一样的感受呢。

  车马劳顿,也没有别的娱乐活动,这晚大家都睡得很早。朱旧伺候奶奶洗漱,又倒了温开水,将药送到床边给奶奶服用。

  老太太吞了药片,忽然说:“你们两个,不能复合吗?”

  在奶奶提出让傅云深同行时,朱旧就知道,她是存了这份心思的。

  朱旧沉默了一会,把他们之间的事情简单讲了一遍。

  “他也真是个固执的人。”奶奶握住她的手,叹息着说:“丫头啊,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你,你从小就没有父母照顾,如果连我也不在了,在这世上,你连个亲人都没有了。你又不愿意跟别人结婚,那这辈子,该有多孤独啊。”

  她用力地回握着奶奶的手,轻咬着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们彼此心里都知道,也许,离别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第二天早晨,村子里就被一阵喧闹声打破了宁静。

  姨婆的家正好在一条小道旁,村民们来来往往都从这里路过,朱旧看着一拨又一拨的穿着民族服饰的男人,骑着马,马上放着绑了红绸的礼箱,从屋子前热热闹闹地走过去。

  她跑到厨房去问姨婆,这是不是有人办喜事儿?

  姨婆点头,笑着说:“你们运气可真好呀,正赶巧碰上鄂伦春人的传统婚礼呢!”

  朱旧眼睛一亮,立即来了兴趣。她曾听奶奶提及过这个民族,这是一个自古以狩猎为生的民族,以前居住在深山密林中,后来迁徙下山,散居在大兴安岭地区。这个民族,一直就有着神秘色彩,据说还会占卜术。而他们的婚俗,也是很独特的,男女方的迎、送亲队伍之间会开展对歌、赛马等活动,婚礼上要拜太阳神、拜老人,还要鸣枪庆贺,晚上还有篝火舞会。

  可随着时代变迁,这种传统婚礼仪式基本上快要消失了,没想到他们运气这么好,竟然碰上了。

  朱旧心痒痒的,问:“姨婆,您可以带我们去观礼吗?”

  “当然可以,鄂伦春人十分好客。”

  因为鄂伦春人的传统婚礼仪式流程多,时间特别漫长,从早到晚,姨婆考虑到朱旧奶奶的身体,所以在午后直接带他们去了男方家里观礼,新郎家住在村庄另一头,离得不是很远。

  一路上奶奶与姨婆都在说起她们年轻时参加过的鄂伦春人的婚礼,说特别热闹,很有意思。

  去了现场,朱旧与傅云深才真切感受到那种热闹,所有人都穿着民族服饰,戴着头饰,十分隆重。姨婆说,其实鄂伦春人现在很多习俗都汉化了,只有在重要节日时,才会换上他们的传统民族服装。

  他们被主人家热情接待,安排入座。朱旧发现,来参加婚礼的,都是本族人,只有寥寥几个外族。

  迎亲、对歌、拜天地、拜太阳神、拜老人、敬酒、鸣枪,一系列的仪式后,新郎将新娘背入新房,之后,就是篝火舞会了,他们是要喝酒、跳舞到天亮的。

  姨婆与奶奶待了一会就回去了,朱旧与傅云深留下来看篝火舞会。

  大家围着篝火席地而坐,围绕成一个很大的圆圈,有人吹奏起一种古老的乐器。年轻的男孩女孩们牵着手,开始载歌载舞。很快有人跳到他们面前,笑着朝他们伸出了双手,傅云深摇摇头,朱旧笑着说谢谢,也摇头。

  很快,围坐在篝火旁的人全跑了过去,跟着音乐起舞,小孩子们根本不会跳,就胡乱挥舞着手,扭着屁股,惹得旁人哄笑,气氛热烈极了。

  只有傅云深与朱旧坐在那里。总有人上前热情朝他们伸出手,后来傅云深扬了扬自己的拐杖,他们才作罢,而朱旧,拒绝了一次又一次。

  他推了推她:“你去跟他们一起玩,不用管我。”

  他当然看得出她对这场难遇的传统民族婚礼多么有兴致。

  她摇头:“我更喜欢看他们跳舞,多快乐啊。”

  他在心里轻声说,朱旧,对不起,不能陪你跳舞。抱歉的事情太多了,当他看见新郎背着新娘,跨过火塘,迈入新房时,所有人都在欢笑着叫好,他心里却涌起难过。他,从来没有背过她,从未抱起过她。

  他们在九点多就离开了篝火舞会,走在路上,傅云深发现朱旧不停地用手去抓脖子、背脊,之前在篝火边时她似乎就开始了。

  他问:“怎么了?”

  “皮肤有点痒。”

  “我看看。”

  他就着月色,凑近她的脖子,发现那里已经被她挠红了,凸起一些小包。

  “蚊子咬的吧?你别抓了,越抓越痒,回去问姨婆有没有蚊虫叮咬的药膏。”

  她说:“我自己带了。”

  她知道自己逗蚊虫,容易皮肤过敏,以前在村庄山区地方,有过前车之鉴,所以每次去这种地方,她都会随身带上防蚊虫与皮肤过敏的药膏。

  可是痒是多么难以忍受啊,朱旧忍了一会,实在忍不住,又开始抓。

  傅云深叹口气,忽然停下来,将拐杖递给她。朱旧虽讶异,还是接了过去。然后,他将她另一只空闲的手,握在了手里。

  她一愣,抬眸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