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煤永老师和古平老师(第5/8页)
煤永老师在大石头上坐了很久,怀着绝望中的小小希望。但是农没有再出现,他只好回家了。
那时天已黑,在校园围墙下面的水沟里,传出来两个人的对话声。
“我最喜欢晚上出来,这个时候热闹极了,你可以听到各式各样的意见,争来争去的。”谢密密说。
“你是指人们在暗处说话吗?”张丹织女士说。
“不光是人,小虾啦,小鸟啦,什么都有。”
煤永老师很想看见他俩,找来找去的就是看不到。他俩到底在什么地方说话?而且他们交谈了那两句之后就沉默了。煤永老师怀疑是自己产生了幻觉,变得有点慌张了。幸亏响起了脚步声。是校长。
“张丹织老师在操场上教谢密密踢球。真是一对勤劳的师生。煤永老师啊,你们改革的步子跨得很大嘛!”
“您说我们,还有谁?”
“当然是古平老师啦。我还会说谁?对不起,我得去赴约了。”
被校长的暧昧所激怒,煤永老师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他记起了那个下午,他在教师办公室里接待张丹织女士的事。难道早在那个时候,校长出于巩固他的教育事业的目的就已经在撮合他和这位女士?他是根据什么判断他和这位女士是合适的一对?何况还有校长自己同这位女士暧昧的传言呢。煤永老师熟悉校长的奇特性格,只是关于这件事,他猜不透校长的深层意图。他也懒得去猜。张丹织女士身上洋溢着少见的活力,这他已经领教过了。除此之外好像没有什么别的。
想着这些事,他不知不觉已走到了球场。
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立刻跑过来了。
“你们刚才到过围墙下的水沟边吗?”煤永老师问。
“我们一直在练球。您到底想说什么?”张丹织女士问。
明亮的月光下,穿着浅色运动服的她比平时显得更美,煤永老师感到自己有点紧张。再一看,谢密密已经不见了。
“我刚才又碰见校长了,他总在关心您。”
张丹织女士从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往自己宿舍的方向走去。
煤永老师愣在原地,心里一阵阵发冷。他反问自己:他真的如此不能理解这些优秀的女性的内心吗?他多么羡慕古平老师的善解人意啊。也许像他这样的人,就该一个人孤独到死吧。他不愿马上回家,怕失眠,就在操场边的石凳上坐下了。有小动物舔他的手,定睛一看却是谢密密。
“您知道张老师为什么教我踢球吗?”
“当然知道,为了听你胡说八道嘛。”
“您不相信我。我走了,再见!”
“再见。”
月光消失了,四周变得很黑。煤永老师的内心更黑暗,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然而有个影子藏在他心里的隐蔽处,那会是谁?他想了又想,忽然叫出了一个不太熟悉的名字:“洪鸣!”
那就是洪鸣老师,一个将一生献给了教育事业的,外表上看上去干巴巴的小学教导主任。煤永老师从前为联合组织夏令营的事同他打过两次交道。煤永老师那时被他对工作的狂热大大地感染了。那时他曾怀疑:莫非洪鸣老师有隐疾,比如肝癌之类,要从死神手中夺取时间,所以工作起来如此玩命?但是几年过去了,他仍然活得好好的。煤永老师在情绪的低谷想起了这一位,应该不是出于偶然。
从操场回家之际,他心里充满了对校长和古平老师夫妇的感激,但同时他也决定了,今后不再考虑结婚的事。一心不能二用,他有他心爱的工作,而且力图在工作中创新,这需要他付出全部心力。他这样想时,就听到洪鸣老师在暗处冷笑。那么,洪鸣老师不赞成他吗?如果是他,将会如何处理这些微妙的事呢?
煤永老师一直到进入梦乡之前也没有将他的心事理出个头绪来。他并不习惯于过一种悬置的生活,所以他的决定没有改变。他打算找机会和古平老师谈一次,让他们停止这种撮合。不知为什么,他入睡之前又一次起身站到了窗前。如他所预料的那样,他又看到了绿莹莹的灯火,往左,往右,然后渐渐后退,直至消失。很可能那是一个人,一个意志顽强的家伙,像洪鸣老师一样的人。他合拢窗帘回到床上,几分钟后就睡着了。
第二天,煤永老师的课堂上出现了奇怪的动物。似乎是,除了他,全体学生都看得见它。它在课桌上跑来跑去,它甚至飞向空中,而这些少年的视线紧盯着它。他也听见了它弄出来的小小噪音,并根据学生们的视线揣测它所在的方位。这件事倒不枯燥,但课是没法上了。
“我们能不能向它提个请求——”煤永老师说。
没有人理睬他们老师的建议,他们正紧张地观看它的表演。有的学生还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然后又开始走动。
煤永老师有点落寞,有点沮丧。他的确看不见它,总不能装作看见了吧?他应不应该离开课堂?他用目光找谢密密,但谢密密不在。
有个学生走到他面前来了,他的名字叫一听来。
“煤老师,我要休学一年了,您同意吗?”
他严肃地盯着煤永老师的脸,好像要从他脸上捕捉什么表情似的。
“为什么呢?是你的家长决定的吗?”
“不是,是我自己。我觉得我现在可以自学了,我想试试看。”
一听来说完这句话后就陷入了沉思。煤永老师的视线越过他的肩头往前看,发现学生们一个接一个地从教室里溜出去了。却原来这个一听来是有意到讲台上来的——为了挡住他的视线。
“好吧。”煤永老师叹了一口气,“你打算从哪里开始?”
“我没什么打算。也许先离家一段时间。我原来有个小朋友,他搬到北极村去了——在黑龙江省的边界上,我去找找他。”
“你父亲是什么意见?”
“他当然高兴!儿子离家了,要有出息了。”
但一听来说话时的目光很忧伤。到底发生了什么?都说这一听来是个贼,但没人不喜欢他。前些天他还同校长谈论起这个学生呢。当时校长说一听来是个孤儿,煤永老师没有戳穿这个谎言。一听来的父亲在砖窑干活,家里有一大群孩子,是他同好几个女人生的。平时一听来是父亲的得力助手,他离开的话家里的日子就会变得很艰难。也许这就是这小孩忧伤的原因。真是个体贴别人的孩子。
“那么,你可以把你的弟弟叫来上学吗?我觉得他可以接替你成为第二家长。我记得你说过他一直在捡煤渣。你叫他来我这里吧。”
由于煤永老师的提议,一听来的小眼睛闪闪发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