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张丹织女士另找出路(第2/6页)
“有一天,我的店里来了一对漂亮的情侣,他们一进门就声称要加入我组织的读书会。当时外面下着暴雨,那位女士的裙子打湿了,我拿出自己的裙子给她换了。那就是洪鸣老师和他的女友鸦。他俩坐下来加入了我们的讨论。那一天讨论的是日本推理小说家岛田庄司所写的《俄罗斯幽灵军舰之谜》。争论到中途,鸦突然大发作,将一杯冰水泼到了她的对手的脸上,令那位罗先生无比诧异。洪鸣老师立刻站起来向那位男士反复鞠躬道歉,那时鸦正直愣愣地将目光射向墙壁。后来,洪鸣老师满面羞愧地带着女友离开了。虽然是初次相识,但大家都很同情这对情侣。讨论之余,大家一致决定接纳他俩为读书会成员。后来他们又来过两次,但鸦的情况并没好转。有时,她对书籍显现出敏锐的判断力,但另一些时候,她又说出完全不合时宜的话来。读书会的人都在为鸦打圆场,那是种充满友爱的理解。可是一旦鸦觉察到了别人在迁就她,她就立即站起来向外走。后来鸦就不来了,只是洪鸣老师有时来一下。他来的时候往往是鸦回老家的时候,他同读书会的人都成了朋友。”
“沙门,你说他俩第一次到你店里来时下着暴雨?”
“是啊。我还借了一条裙子给鸦穿……你怎么突然对这细节感兴趣了?你信起迷信来了吗?”
“我不过随便问问。你回去吧,你瞧,到站了。”
沙门下了汽车,到马路对面去坐往回开的车。
张丹织下车时,天正在黑下来,她的脑海里乱糟糟的,好像一些人在里面吵架。她不时叨念一句:“雨,雨天。”
“张丹织老师,您可不许背叛您的校长啊!”校长同她擦身而过时说。
张丹织猛吃了一惊,停在原地看着校长的身影远去。校长是什么意思?他同洪鸣老师是仇敌,可他刚才说这话的腔调有股挑逗的意味,莫非他在唆使自己上钩?
张丹织回到宿舍后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可与此同时心里头也变得空空的,很失落。她想起一句俗话:“好男人都有了主。”
于是她就带着一颗空空落落的心入睡了。
张丹织的爹爹给她来电话了。
“丹丹,要是你能一直紧跟许校长我就放心了。”
“那是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一种感觉吧。”
张丹织想,爹爹是不会错的。那么她现在的这种状况算不算是紧跟了校长?张丹织觉得没有把握。也许她下意识里一直在紧跟校长?也许爹爹说的紧跟不是紧跟,竟是远离?她也觉得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复杂过,她以前是个干脆简单的人,一贯凭直觉行事。可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的直觉到底是什么了。世事多么难以预料啊!
前天上课时,有一位男生对她说,他很想像老师一样飞向半空,可他尝试了无数次,始终做不到,这是为什么。她对他说,并不是绝对做不到,而是他尝试的次数还不够多。什么叫“无数次”?有人一辈子都在尝试呢。男生看着她迷惘地点头,也不知他听懂了没有。但不管他懂不懂,这位男生应该很有前途。这些学生,白天里是他们治好了她的心病!他们妙不可言。校长是通过一些什么样的迂回曲折手段将他们这些青年教师“骗”到学校来的?张丹织一直觉得黑暗中有一张网,撒网的人是老狐狸许校长。好多年以前,校长是怎么认识她的父母的?张丹织在父母家见过校长两次,像古平老师一样,每次他都同爹爹在书房里密谈,门关得紧紧的。那时她还很年轻,根本就没去关注这位模样显得年轻的老汉。后来突发奇想去找他,张丹织觉得是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推动自己。而校长,就仿佛一直在那里等着她去找,使得她既迷惑又感动。她就这样落入了圈套。她向洪鸣老师承认了自己崇拜校长,她说这句话时几乎是冲口而出。这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位洪鸣老师,既然与校长是敌人,怎么又老同他在密室里谈话?再有就是,沙门怎么也声称同洪鸣老师是敌人?想到这里,张丹织老师忽然意识到她的思绪又绕到了这位洪鸣老师身上。好久以来,她的梦中情人一直是煤永老师,现在她要转向了吗?
“不!”张丹织大声对自己说。
她立刻想起了鸦,想起了这位美女同洪鸣老师之间生死相依的关系。她打算从此远离这位洪鸣老师。可是他又来电话了。他在电话里又一次声明,他只是想听听她的声音。
“五里渠小学是梦幻之乡。”洪鸣老师深情地说。
“您是个什么样的人?”张丹织同样深情地问他。
“我?也许有点莽撞,但基本上冷静自制。您看我是什么样的人?”
“您是梦想家,我最敬佩的那种。”张丹织耳语般地说道。
“我要工作了,谢谢您同我谈话。”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干巴巴的。
张丹织挂了电话后闭上了眼,好久回不过神来。
她觉得,她最欣赏的是洪鸣老师毫不伤感的心态。她对他拥有的能量也惊讶不已,可以说,他的能量决不次于校长。张丹织感到窒息,她下楼去透透气。
黑暗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了,是她的学生。
男孩过来拉了拉她的手。
“你是谁?”张丹织问。
“我是您的学生雨乐。我觉得您有点寂寞,就来陪伴您一会儿。”
“听到你的声音我就不寂寞了。跟我说说你自己吧。”
“我没什么好说的。我的那些故事都同您连在一块。”
“啊!”
“我的意思是说,您俘获了我和同学们的心。我最近学会了像鱼一样在网球场上游动,我再也不会受伤了。”
男生说话的语气很平静,但他的话在张丹织的心里引起了剧烈的震动。她想,雨乐如此的少年老成,今后的生活可能会充满痛苦。于是她关心地问他:
“你的腿伤完全好了吗?”
“完全好了。养伤的日子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他俩在沉默中走了一会儿,双方都听到了对方的心跳,双方都为这种交谈而充满了喜悦。
远处有人在用手电照路。
“老师,我爹爹来接我了。他总不放心我。”
雨乐离开了好一会,张丹织还在回忆他所说的话。这是个不害怕痛苦的男生,他甚至迎着痛苦而上。这样一种勇敢的性情是如何养成的?他有点像一个人。当然,他很像洪鸣老师。洪鸣老师的神经大概像钢丝弹簧一样吧。张丹织不能确定自己会不会爱上洪鸣老师。
张丹织走到了树林边,看见了挂在树上的那只灯笼。但是她忘了带打火机了,没法点亮灯笼。这种遗忘是不是象征着她前一段的感情告一段落了呢?她心里还有点小小的刺痛。她伸手将灯笼从树枝上取了下来。奇怪,那灯笼一到她手里自己就亮了。她又开始在树林边上徘徊——她的双脚就像中了邪一样不肯往别的方向走,而她身处的地点正对煤永老师家的窗户。她走呀走的,一直走到那窗口成了一片漆黑才停下来。当然即使变成了漆黑,也许他仍在那里。张丹织将灯笼举过头顶,一共举了三次。她在心里骂自己“真邪恶”。她并没有骂出声,灯笼却自动地灭了。于是她将灯笼挂在树上,心绪烦乱地往宿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