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妻(第2/4页)
攒了两个月,盒子里竟然也有了两百多块,他的钱。左青等郑强来的时候——郑强每次都是来买安全套,顺便混一碗五花茶下火,嘱他把钱给回郑义,郑强暗自好笑,只是嘻嘻哈哈揣进钱包,等他记起这事情的时候,早花得差不多了,也就从来不提。
秋天来的时候,一日郑义开了部摩托车来,车头挂着个绿蜻蜓风筝,两条尾巴在风里飘飞。他下车,发动机还突突地开着,进门对左青说:“上车,放风筝去。”
他说话从来都不温存客气,但是左青愿意听他的命令。可是今天,她看看外面的车,坐着没动,算算,她已经有七八年的时间没在白天出去过了,她躲在自己的巢里,躲开别人的好奇,躲开嘲笑和伤害。她不能出去,就像蜗牛的背上不能没有壳。
“快点啊,看天气多好!”郑义不耐烦了,上前拉了她的袖子就走。
她想抗拒,然而那种软软地、濒临融化的感觉又来了,左青只好软绵绵地跟着他出来。
摩托车加大油门,绝尘而去。秋天的太阳晒得左青睁不开眼,多好的风,多好的天,她的衣服被吹得猎猎作响。他像是带着她在飞,她在醉里飞,忘了许多事,训诫、忌讳、隐忧、谦卑,她飞出那些壳,阳光明亮,碧空如扫,一切都是看得见的,幸福,甜蜜,快乐,美丽。
她这一天都是醉的,轻飘飘欲飞。
回去的路上,郑义说:“我娶你吧。”
她醉醺醺地嗯了一声。
街上的人驻足看他们,车开得快,来不及研究他们的表情。也不管了,她从此再不一样了,左青深信这点,以至告别了郑义,她第一件事情就是藏进房间里照镜子。那块胎记还在,虽然。但是它好像淡了,因为它再也遮不住她熠熠的眼神。
5
现在,左青是郑义的妻。
大白天的她总要发一会儿呆,这是不是真的啊,当她早早准备了热腾腾的饭菜,远远地看着郑义表情庄严地进门,那英挺的眉眼身姿,她会更加起疑,这真是我的人吗?
他打很响的鼻鼾,在身侧,夜里常常把左青吵醒,可是她喜欢听,甚至舍不得睡,挨着他有力的臂膀沉醉地听上一夜,把那鼾声听成松涛、海潮、暖春的雷暴。
他们的事也并不十分顺当,找上门来的七姑八姨们劝她想清楚,他娶她图什么,十成是图她的钱,外乡人钱到手人就随时走,最后还不是人财两空。郑义没有向她要过钱,但是郑强要,那是他们一起辞职创业,新公司刚开始运营的时候,郑强来说投资方的资金不到位,郑义很愁。
“他那个人是死也不肯开口求人的,只好我来求你。”郑强说。
她二话不说就给了十万元。
只要能帮他,她什么都肯给,钱算什么?
郑义的新公司慢慢地稳定发展,他没提过那钱,左青反而心存感激,不提证明他当她是自己人,不客气,她更是不提。
左青见过郑义的姨妈,老人很善良,摸着左青的头发说:“要是没有这块记,我媳妇不知多俊呢!”
参加婚礼的人也给他们祝福,但眼睛里的忧悯、兴奋和忍耐的好奇她不会看不见。她不蠢,母亲的话她记得,但是有什么能阻止这跃跃欲试的爱情。她要冒险,她必须冒险,谁能保证她的人生还能等来下一次?
这绝对是她有生以来,最幸福的日子,这男人如此英挺出色,而他是自己的。
虽然郑义还是那脾气,话少,也不怎么笑,有时候还很大男人,但他待她还好。左青最喜欢晚饭过后的光景,两人厅里坐着,听着音乐,他看报纸,她看书,不必很多话,只是静静地共对就很心足。
如果这世界只有他们两人该多好。
可是郑义却常常要她面对很多人,他真的不在乎别人的目光吗?同乡的聚会,公司的联欢会,他坦然地牵着她,在许多许多人面前,大方地说:“这是我老婆。”她感动得有些心酸,然而更多的是不安,多次之后还是不安。她可以不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研究评点,但是她替郑义在乎。
那次郑义公司联欢会,不是有个女人,皮肤很白个子很高的漂亮女人,后来知道叫袁蓓蓓的,看着她不禁掩了嘴唇轻轻惊叫了一声吗?那次同乡聚会,不是有个男人,看见她忙着掩饰自己的惊讶,倒可乐洒了一手掌都是,还有个三岁的小女孩,一个劲追问妈妈是不是不听话长大就会变这样。
漫长的成长路上,这样的“礼遇”她早习惯,可是要郑义陪她去受,怎么行呢?
于是左青说:“别带我出去了——我难受。”
郑义看报纸,头也不抬:“你别管人家,我不是在你身边站着吗?”
左青慢慢地说:“我不想搞得你没脸。”
郑义提高声音:“蠢话,去哪里我当然要带你,你是我老婆!”
左青眼底一热,泪上来,话就说不出来。
郑义沉默了一阵,说:“世界这么大,你总得走出去见识一下,你跟着我,怕什么?”
6
郑义的公司代理保健品,业务发展得还真不错。
他肯干负责,信用好,业内的评价高,无论厂家商户,都喜欢和他交易。
左青存了私心,也在病人中推介,老人儿童妇女,种种保健品,总有一款适合。病人是真心信她,不仅马上掏钱买,而且还拉了亲戚朋友。这个城市不大,消息没落地就传了全城,因为是神医左青力荐的东西,活胜许多电视广告,结果是有病的人奉为治病的妙药,没病的人也信为益寿的仙丹,销量看涨。
她终于可以为他做点事情了,左青心里有一点点自得,可是郑义却不领情。
“你别在病人那儿卖这个,像个医托儿,多不好。”
“可我这是帮你。”
“不用你帮,你只做好自己的就行了。”
郑义怕影响了左青的名声,但他只会这么说话。这话在左青听来,是很见外的,还有就是不信任不屑于,她耷拉着脸,闷闷地上楼睡觉了。
左青很委屈,她常常搞不清郑义想什么,她看不透他,更无从掌握他。
他们之间的话实在不多,有很多想法,对着他就紧张得说不出来。
左青很想很想,像电视剧里的女人娇娇地问他:你爱我吗?
可是她从来不敢问,因为她想象不出他会说个好听的答案。他说话就是这样,俭省,严冷,乏味,没有感情。
她甚至和郑强说的话,都比跟他在一起时说的多。
许多关于他的点点滴滴,都是郑强告诉她的。
郑义没有妈妈,从小在姨妈家里,跟郑强一起长大。他脾气倔,沉默寡言,做事干脆决断,铁面无私。郑强说都看不出他喜欢过什么女孩,他的话比金子还难得,感情也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