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第3/4页)
华子抡枪托砸向小耳朵,怒喝道:“找死!”
金海赶紧出声阻止,小耳朵险险躲过一枪托。
金海摇了摇头说:“跟他没关系,一头儿的。”
小耳朵咬着牙看华子说:“换个狱长连老大也换了,所以说你们这帮官道儿的真不靠谱。”说完,小耳朵迈步子往自己的囚室去,八青推开铁栅门从特别监舍通道出来。
八青扶着金海说:“金爷,您没事儿吧?”
金海一脸不耐烦地说:“回自己牢里。”
狱警们提拎起八青,八青赶忙拦着说:“哎,咱们一拨的……”
华子看金海直抱怨,说:“老大,这差没法儿当了。”
金海没理会,问:“铁林在不在狱里?”
大刘说:“不在。”
华子说:“那也是他吩咐干的。”
金海让华子把警报关了,有狱警赶紧往外跑出去。华子看着受伤的金海,有些难过,说:“兄弟们爱谁谁了,送您出去。”
金海看着黑压压的一众狱警,说:“谢了,死不了就行,两百来人拖家带口,为我一人背事儿犯不上,去把铁林那几个兄弟弄住。”
二勇这时发现十七不见人影,问:“十七呢?”
大刘摇摇头说没见着。一堆狱警端枪围着三个举着手枪的特务。华子走过来大喊:“枪放下。”特务们还举着自己的手枪,胆颤心惊。
华子步步紧逼,说:“想死啊!”
特务强撑着大喊,似乎这就能吓退众狱警。“狱长不在要造反啊!”
向内的铁栅门响,金海排开狱警走过来,挨个安抚道:“不造反,放心,家都在北平。”
金海走到特务枪口前停住说:“你们也别把自己的命不当命。”
特务们怂了,对视一眼。金海逐一下了三个特务的枪,交给华子。
北平街道上,军队隆隆地撤退,十七和压抑着欢欣的北平市民站在街边。一个小媳妇穿着红袄,十七的目光在她身上闪烁。小媳妇牵着孩子,她的男人过来拉娘俩儿去别的地方。再看,十七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
沈世昌家里,红烧鱼摆上餐桌,沈世昌在里间,门半掩着,长根敲着里间的门说:“先生,吃饭了。”
沈世昌背着身子不搭理。七姨太听着外头的声音,说:“才到小年外头放这么多鞭炮。”长根整理着酒杯,看不出情绪地说:“不是鞭炮……是枪声。”
七姨太心头一惊,看向慢慢走出来的沈世昌。沈世昌没说话,也没动筷子,他坐在桌边看着碟子里的鱼,似乎看到了即将被宰割的自己,他的神情怪异酸楚。他是不倒翁,不倒翁总能找到不倒的办法。现在办法没有了,他还能说什么呢?沈世昌夹起了一块鱼肉,连带着苦涩往肚子里咽。门外是不间断的枪声,门里是三个人,一条鱼,大家各怀着难言的痛苦,只能选择难堪的沉默。
照相机修理铺下午刚被徐天整理过,看上去很整洁。收音机开着,一壶酒一碟花生米,丁老师竖着耳朵听外面的枪声,如数家珍地说:“中正步枪、汉阳88、美国造M3、M1卡宾枪……”门外的枪声似乎在做兵器展览,丁老师听得起劲。
坐在煤炉边上的大缨子觉得不安,低落地说:“三儿,我想回家等哥。”
燕三不同意,说:“刚才先送你又不回,现在怎么回,外头都是当兵的。”
大缨子抱怨道:“这日子小红袄也不会来拿照相机。”
丁老师停止了对枪声的辨别,道:“外头改朝换代,你们还抓杀人犯,换成我是杀人犯今天晚上肯定不出门。”
燕三没理会大缨子,看着丁老师,他的悠闲让燕三隐隐生气。闲着也是闲着,燕三逗弄丁老师说:“换成是你?”
丁老师眼睛一瞪:“少废话,信不信把你们轰出去。”
大缨子朝燕三瞪眼,抱怨道:“我哥和徐叔今天晚上回,美兰在广济寺,平渊胡同没人,哥该急了。”
信号弹把天空染成白昼,炮声又把白昼拉回黑夜。一黑一白中,城中枪声四起。祥子将徐天拉回家中,徐天下车,让祥子回家。祥子看着天空,又看看没精打采的徐天说:“不碍的,跟家说了这几天不回。”
“我晚上不动了,明天来就行。”
“您看一眼东家回了没,回了我就走。”
徐天往院里进去,大喊:“爸!”
关宝慧从灶间出来,徐天问关宝慧说:“我爸回来了吗?”
关宝慧心里打鼓,张开嘴说不出话,愧疚感让她窒息,听了许久,憋出两个字:“没有。”
徐天看出关宝慧不自然,问:“您干什么呢?”
关宝慧低下头,避开徐天的眼神:“收拾。”
徐天有些惊讶:“什么时候也学会收拾了。”
“徐叔没了……”关宝慧没忍住,但也没勇气说出实情。
“啥叫没了,会聊天吗?关老爷呢?”
“在后面。”
徐天走进徐允诺的厢房。关宝慧心里不安,她也跟过去。徐天打开灯,看门框和地上有擦拭的痕迹。徐天再回头,关宝慧怯生生地站在门口。
“您擦了?”
“嗯。”
“别动这屋,他回来自己也得收拾。”
“噢。”
“弄碗水过来。”
关宝慧跑出去,徐天到窗台那架盆景跟前,盆景折的枝被细铜丝绕着。关宝慧小心端着一碗水回来。徐天接过来,往盆景里浇,关宝慧忐忑地站着。
徐天看着关宝慧,有些想笑,说:“二嫂,改脾气了,从前可没这么听话。”
“打小你叫我宝慧,嫁铁林改叫二嫂,铁林要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儿,你不会也不把我当自家人吧?”说的时候,关宝慧快哭了。总把徐天看成奴才,看成自己老公的兄弟,到头了,关宝慧才发现,这是自己的家人,是自己的弟弟。
“已经对不起了,您跟铁林不是一回事,咱们从小一院儿长大的。”
“老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从前不这样,对我也不错,在一块过日子从来我说啥就是啥……”关宝慧说着就流出了泪。
徐天愣了,关宝慧的反常让他摸不着头脑。
关宝慧吸了吸鼻子接着说:“万一真不行了,您多少看着点我和我爸。都没脸再住这儿了……”
“说啥呢?这儿就是你们家,我爸是关老爷包衣,关老爷要因为铁林跟我的事儿搬走,爸能活撕了我。”
听完,关宝慧哭出了声儿。
“哭啥呀?我跟铁林都说好了,他坏归坏,没那么坏。”
关宝慧从抽泣变成了号啕。
“有啥事我不知道?”徐天瞅着关宝慧的脸问,但关宝慧除了哭,没有任何反应。徐天看了半晌关宝慧,出厢房走入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