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第4/4页)

院子上空,信号弹一明一灭,明灭之下,是拄着白蜡杆银枪头的关山月,徐天看着他。

关山月气宇轩昂,俨然两军阵前的架势,正色说:“天儿,啥时候咱们都是一头的。”

徐天察觉了不祥,紧张起来,问:“我爸怎么了?关老爷。”

“铁林带走了。”

“是他带走了。”

“能回来吗?”

徐天依旧相信铁林不会把老爹怎么样,说:“一会儿就回来。”

“要回不来呢?”关山月问到了徐天的心中,徐天满脑子都是关宝慧的哭声,这哭声让他打了个冷战。

徐天毫不犹豫地说:“那我就杀人了。”

关山月大喊一声:“杀!”

徐天梦游似地穿过前院去大门外,坐在门槛上。祥子在人力车边看徐天走出来,问:“东家在吗?”

徐天不吭声,头顶是此起彼落的末世夜空。

燕三把缨子送到金海家门外,转身看着大缨子,道:“我走了。”

“还回那铺子啊?”

“天哥叫我蹲着等小红袄。”

大缨子扁着嘴不高兴地说:“我一人害怕。”

“天哥说大哥一会儿就回了。”

大缨子低着头难得温柔地说:“陪陪我。”

燕三当然也想陪,但又不敢误了徐天的事,犹豫着道:“门栓上就是了。”

大缨子盯着燕三:“这门一踹就开。”

“谁会来踹门啊。”燕三安慰着大缨子,又催促她快进屋。

院子门掩上,失落的大缨子抬头看信号弹和枪声四起的末世夜空。她走进金海的房间,拉开灯,看见炕下放着一只小铁箱子。大缨子打开盖,一箱黄灿灿的金条。

此起彼落的末世夜空下,刀美兰穿过寺庙,到小院门口。院子门半掩,锁搭在一边,刀美兰忙乱地往院里去。片刻,一无所获地出来,她向外寻去。

化身窟前,田丹候着,一个僧人提着风灯,打开锁:“只有田先生的骨灰留在里面。”田丹忍着痛道谢,僧人合十退到门边,田丹走进去。

炉火熄灭,四周燃着长明灯,外面的声音隐隐还能传进来。田丹来到唯一的那罐骨灰前,又扭头看了看黑黑的化身窟炉口:“爸……北平和了,国民党的部队在撤,冯青波死了。我碰到一个人叫徐天,他善良,但总是很愤怒、不理智,像一个随时会爆炸的人。他为我劫狱,对付冯青波、沈世昌,他杀过我,又把我救活,我记得和他的每一句话、每件事,可是他不在乎……我知道,他一点也不在乎……您说新世界拥抱我们的时候,会有些不适应,但一定温暖可靠,像一架充满活力的原始机器,我们必须奔跑才能跟上它的节奏。爸,我从来没有见过徐天这样的人,他像是新的世界,在他怀里即使不能活过来也觉得可靠,他就是那架原始的机器,起初我以为自己在他的节奏里,他却走向了另一个方向……我不会爱上他的,他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从来不害怕,现在害怕见不到他……”

黑暗里,田丹对着父亲的骨灰,期待着一个回答。北平,父亲死在了这里,自己死在这里又活了过来。来之前,北平这两个字是属于冯青波的,现在属于徐天。

长明灯燃着,门缝里挤进来一些月色,月色给长明灯蒙上了轻纱。田丹闭上眼睛,看见黑暗,这一片漆黑中,徐天的形象愈加清晰。田丹似乎看到了他奔跑的样子,徐天在跑着,然后回头一笑。

这笑让田丹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