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日FINE(第14/21页)

警察竟干脆地让开了。

这两个警察十有八九是接到了渔具店老板的通知后赶过来的,很可能也没想到我并不是一般人。要是例行询问的时候发现我非法持有枪械则单说,但如果没出现什么情况,他们恐怕也不会采取强制措施。当然,一旦对方动用武力,我也会奉陪到底。好在这次只是虚惊一场,我得以顺利离开。

我感觉自己在被步步紧逼。

公园宽阔的草坪上,大辉正低着头蹒跚学步。他的重心还有些不稳,仿佛随时都可能摔跟头。我好几次想伸手去扶,茉优好像看穿了我的心思,对我说道:“摔倒前就去扶他可不好哦。”我也只得作罢。茉优又继续说道:“我也不想让孩子摔着,可又不能一辈子都守着他……”

人生在世,栽几个跟头是不可避免的,所以,不如教会孩子在摔倒之后如何爬起来。这个道理我心里很明白,但从情感上来说,我希望能永远守护着儿子。无论大辉做什么,在我看来都很危险。

“总有一天,他要学会一个人生活。”茉优似乎也在说给她自己听,“不过,这一天还很遥远啊。”

我点了点头。其实我知道,这一天并不遥远。

我小的时候,父亲可能也有过同样的想法吧。

“克巳,你和爸长得真像。”

“嗯?怎么突然说这个?”

“因为最近经常说起他的事嘛,所以我就想再多了解一些。前阵子我还让妈给我发了几张以前的照片。我发现你和爸真是太像了。”

“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过以前可没人这么说,他们都说我长得像我老妈。”

这时,我的电话忽然响了。好不容易周末有时间能陪家人悠闲地逛逛公园,谁会在这个时候打来电话呢?我一看来电显示,原来是之前那个医生打来的。我按下接听键,只听对方几乎连招呼都没打,直截了当地问道:“你还没查出来是哪儿的钥匙吗?”

事已至此,我也不得不起了防备之心。为什么这个医生会对父亲的事如此执着?虽说是我先主动去找了他,但他一开始不是毫不在意地说不记得以前的患者了吗?结果现在却连周末都要打电话来问,难道这把钥匙对他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还没有。让你费心了,实在不好意思。”我是在委婉地告诉医生“你有点操心过度了”,他却依然像一台仅能理解字面意思的电脑一般回答道:“没有,也不算是费心。”

茉优略显担心地望向了我。这时,大辉没走稳,摔在了地上。茉优发出“啊”的一声,赶忙跑了过去。

“要是有什么发现,我会再跟你联系,不好意思。”我不管医生还想再说什么,立刻挂断了电话,急忙跑到大辉身边。摔了一跤的大辉似乎吓了一跳,但好像又觉得很有趣的样子,自顾自地翻起跟头来。孩子其实远比父母想象得坚强,而那些小看了孩子的人,正是身为父母的我们。

草坪上细弱的小草仿佛动物柔顺的毛,随风摇曳。我们就像坐在怪兽的背上。正想着,我突然觉得蜷在身下的怪兽好像伸展出四肢,站了起来。就是这头我从未见过的怪兽,在守护着坐在它背上的我们啊。这时,我发现怪兽的长相竟然与父亲一模一样。

“你笑什么?”看到茉优诧异的表情,我才意识到自己不自觉地笑了。

“我刚才想到了一头可怕的怪兽。”

听了我的回答,茉优不解地歪头看着我。

当天傍晚,我在洗衣店取衣服时,手机又响了。我本以为还是医生打来的,接听后却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我查出来了!让你久等了,我终于知道你给我的那把钥匙是哪间公寓房间的了!”

原来是锁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有成就感了,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激动。我在洗衣店里也跟着高兴地喊道:“太好了!”他还说,这就用邮件的形式将具体情况告诉我。

“是有什么喜事吗?”洗衣店老板从里间走出来时问道。只见他将洗干净的西装叠好,装进了袋子。

“也说不上是喜事。”我本想告诉他我可能就要查清父亲的秘密了,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既然是秘密,便没有暴露的必要。我心里多少还是有些负罪感的,但事到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下查了。

晚上儿子睡着后,我告诉茉优那把钥匙是用来打开某间公寓房间的。

“我朋友的爸爸过世以后,在他的房间里找出了一堆女高中生的校服。这也不算什么违法的事,不过是单纯地喜欢收集这些东西而已。”听了我的话,茉优说道。

“可能只是拿来欣赏吧。”

“说不定还穿过呢。不过确实挺让人意外的。我也真是的,明明是我鼓励你去查爸的事,怎么突然又说这些呢?”

“我明白你的意思。”既然要打开那扇尘封的大门,就必须要做好思想准备。

“你也做好思想准备吧,里面也许有爸不为人知的一面。而且妈还不知道这件事吧?有些东西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前几天,我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婉转地提到了公寓所在的地点,想借此确认一下那里是不是真的与父亲有什么渊源,但母亲毫无察觉。

“嗯,是啊。”我并没有把这件事想得那么严重。就算父亲真有奇怪的癖好,我最多就是有些吃惊,但还是会理解的。即便在公寓里找到了许多痛骂母亲的泄愤笔记,我也可以欣然接受。毕竟,每个人都需要发泄。

克巳,只敢在老婆背后说她坏话的,并不是真正的妻管严——我耳边仿佛传来了父亲说话的声音。

为了让茉优安心,我说道:“我老爸要是在那儿放了具尸体,那可够吓人的。”还能开这样的玩笑,说明我还是相当乐观的。

“那把钥匙会不会只是爸捡的?”茉优说道。

“你是说他捡回来之后就放到屋里了?”

“我就是有这种感觉。”

也不是不可能。“不过都到这一步了,我还是希望能查个水落石出。”

我试着在网上查了一下那栋公寓现在的情况,发现正好还有二手房在售。我给房地产中介打去电话,胡编乱造了一大堆连我自己都听不下去的谎话之后,终于打听到了公寓管理员的电话。

我本就打算去公寓看看,不过我想先弄清楚一些事。

电话那头的管理员口齿伶俐。“什么事?”不知道是他太自来熟还是太不讲究,说起话来显得有些粗鲁。

和刚才给房地产中介打电话不同,我觉得与其胡编乱造出那些蹩脚的谎话,不如直接将实情告诉对方。于是我解释道:“十年前我爸过世了,他留下了一把公寓的钥匙。”我料想对方肯定会惊讶地反问“你说什么呢”,但事实与我的预想恰恰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