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日FINE(第20/21页)

“什么?”

“我希望自己能做些干净的事。”

“什么意思?”

“所以我开了一家洗衣店,但又放心不下你,就把店开在了你家附近。”

“不好意思,我从刚才就一直有点发晕……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洗衣店老板眯起了眼睛,皱纹的形状都显得温柔起来。“是你和你父亲……”

我和我老爸?

我正想问他到底想说什么,却发现他的表情渐渐扭曲,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我感到更加困惑了。

“是你和你父亲合力打倒了他。”

“打倒了他?”是说那个医生吗?为什么我们要打倒医生?

洗衣店老板号啕大哭起来,接着缓缓点了点头。“是你们父子合力,打倒了他。”

看到他痛哭流涕的样子,我有些不好意思打断他的情绪。但现在围绕在我身边的问题越来越多,我甚至已经被这些问题一圈又一圈地捆住,动弹不得。“我想问一下,我爸到底是什么人?”终于,我直截了当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只见他的眼眶再一次湿润了。“你父亲是……”他停顿了一下,微微笑了笑。

“是什么?”

“你父亲,就是你父亲,仅此而已。”

“啊?”

“他只是一个好爸爸,不是吗?”

回家的路上,我依然觉得自己还没有从梦中清醒过来。我精神恍惚地走在地铁站的人群中,出了车站又骑自行车回到了家,路上没有遇到事故也真是幸运。

“请把这里发生过的事全都忘了。”洗衣店老板的声音还在我的耳畔回响,“忘了也没关系。”

“忘了?”

“不,你父亲的事不能忘。”洗衣店老板微微一笑,“其他乱七八糟的事还是不记得为好。”

父亲购买的公寓、死去的医生、开门时自动触发的弓弩机关、藏在西装里的小型信号发射器——虽然这些有违常理的怪事很难说忘就忘,但也许是我的大脑不愿意去接受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所以当我离家越来越近时,之前那些触动仿佛从身体里蒸发了一般,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洗衣店老板只对我说了和公寓相关的事。房子是父亲买下的,但我不知道每个月的管理费怎么支付。听了我的疑问,洗衣店老板表示这件事包在他身上。我不知该怎么回应他,只说如果发现父亲在银行有秘密账户,且账户上还有钱,麻烦全部捐出。

“我爸不是自杀吗?”终于,我想起来要问自己最想知道的事。

“不是。”

对方的回答比我想象中的更干脆,我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我追问原因,洗衣店老板只是含糊地表示父亲卷入了一场危机,但他也明确地告诉我:“你父亲是不可能自杀的。”

分别的时候,洗衣店老板道了一声“保重”。我明白,那家洗衣店不会再开门营业了。下次再去的时候,店门口或许就会贴上关门停业的通知了吧。[5]

我打开了自家的大门。就在推门的一瞬间,我脑海中再次闪过了公寓房间里飞出的那支箭。不过,现在自然不可能再发生那种事。如果说那支可怕的箭是让人生终结的凶器,那么现在出现在我面前的则是一道能让人生更加丰富多彩的光——儿子大辉兴高采烈地朝我跑来,抱住我的腿大喊着“爸爸回来了”。

“奶奶来了,奶奶。”

“哎?”

母亲正在客厅里。今天我刚查清楚父亲的事,还卷入了一场麻烦,让我感觉母亲在这个时候来到家里是有理由的。我问母亲怎么了,这时茉优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说:“是我想听爸的故事了。”

“发短信太麻烦了,”母亲说道,“我还是直接过来跟茉优讲比较省事。”

嫌发短信麻烦,就直接跑到我家来了?这让我有点哭笑不得。也许是我心里的想法全都写在了脸上,只听母亲问道:“你怎么了?脸抽筋了?”

我脑海中浮现出了父亲的身影。“脸才没有抽筋呢,可能是上班太累了,腮帮子有点僵。”我看见父亲小心翼翼辩解的样子。

“他爸以前总是让我很为难。”母亲抱着大辉,对妻子说道。

我望向了父亲的牌位。老爸居然会让老妈为难?难道不是反过来才对吗?

母亲自顾自地说起了往事,津津有味地讲了好多父亲当年的糗事。

“不过啊,”看母亲差不多快讲完了,我插话道,“老爸能一直迁就老妈你,我觉得很了不起。”我觉得父亲似乎就在身后,双手合十着对我说“就拜托你了,律师大人”,我不禁充满了使命感。

“他?迁就我?什么时候?”母亲瞪大了眼睛,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这反倒让我更加难以置信。“什么时候?他一直都是那样啊。”

母亲大笑起来。“怎么可能!你爸可是一直美滋滋地过着他的悠闲生活呢。”

“哦?是吗?”见茉优附和着母亲,我恨不得立刻举手表示抗议。抗议!被告人为了一己之私,捏造事实真相!

抗议无效——这个声音好像是从我身后的牌位那里传来的。我不禁苦笑,我这可是在为你辩护啊。

“不过,老妈,你是怎么认识老爸的?”

“怎么认识的来着?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母亲歪着头说道。

“这么重要的事你都忘了啊?”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母亲重复道,“可能是朋友介绍的吧。”

是这样吧?我在心中问不在这里的父亲。

是啊。我已经想到了他的回答。

下雨了。我从大楼后门出来,避开地面的积水,朝着大马路跑去。也许是我的主观印象,每次干这种危险的工作时,好像总是会遇上下雨天,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雨神附身了。

我抬手看了看表,时间与预想的一致,我松了口气。这时,左臂传来一阵疼痛,衣服破了,露出来的皮肤冒出血来。

这次的对手并没有像医生之前告诉我的那么棘手,但对方用的都是我从未见过的招数和武器,所以也确实没有那么容易解决。只是受了点轻伤就能顺利完成任务,应该谢天谢地了。

我一脚踩进了水坑,水花飞溅。

不论何时,我都习惯在泥泞中前行。我从小就没有亲人,一直低着头走在小胡同里,就这样度过每一天。不知是没怎么读书的关系,还是因为我目光凶恶,我始终没能找到工作。现在好不容易有了饭碗,还是沾满了他人眼泪和鲜血的违法职业。

我只觉得脚下的道路泥泞难行,但往旁边望去,大家却都走在柏油马路上。

难道一辈子都要这样了吗?我很快就有了答案:我的人生,早已注定如此。

我穿过宽阔的马路来到了一条带有拱顶长廊的商业街上。商业街的顶棚对于没有带伞的我来说值得庆幸,但也让我觉得这场雨好像只浇在了我一个人的头上。即使是走在柏油马路上,我也总是会觉得脚下一片泥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