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纷争(第2/4页)
杨继宗听他此言更不像话,不由大怒,脸也憋得通红。
云瑛见状,赶紧在旁悄声对杨继宗说:“这厮与那老道是一伙的,这是要激怒你来趁乱夺回那个劳什子。秀才可不要上当!”
她又挺身向前一步,朗声道:“你这真是一派胡言乱语!我们虽是乡野之人,靠着一点微薄伎俩卖艺为生,却也是正儿八经的民籍正户,并非优伶贱籍。你张口闭口说我们是戏子,这可是血口喷人!我们跑马卖解并不犯王法,大年下逛个庙会上个香也不算出格,怎么就不能够任意行走呢?俗话说,皇上也有三门穷亲戚,我和我这哥哥本是一省之人,姑表的亲戚,正月里走动走动又有什么不合适的呢?我看你也不像是个省油的灯,今儿个在这里是要来挑事儿的吧?”
云瑛话音才落,靳孝在旁说道:“这位姑娘说得有理。今天的庙会上携着女眷来游的何止千百,人家亲戚相随自与他人无干。这位兄台并不认识他们几位,就信口猜度人家隐私,有失公允。”
众人也觉云瑛说得在理,都点头称是,却不知道阳城与大同虽然同在山西一省,但从大同到阳城的距离却要比到京师还遥远许多。
那穿蓝袍的见杨继宗这边阵脚未乱,只得大声叫道:“我们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哪有偷了人家东西还如此理直气壮的,没的犯夜的倒拿了巡更的!”
他身边还有七八个人,显然与他是一伙的,此时都跃跃欲试,似乎是想要一拥而上。靳孝边上包着红头巾的都是十番会的精壮汉子,此时也全都站稳了身形,一时成了对峙之势。
那边领头的道士见此形势,来硬的也未必就能够得手,态度才又缓和下来,对杨继宗说道:
“今日之事,你来我观中盗宝伤人,是非本不难辨认。如今我们也不想再与你理论,打伤我们的人,也不让你赔偿了。但你手中拿的,乃是我观至为重要的法器,还请阁下交还此物,而后你们自便离观,也免得再打扰我观中清修。”
杨继宗见那道人口风软了,却是得理不让人,见身边有一块青石,就站了上去,比周围都高出了一头。他将那铜牌拿到眼前,似是在仔细查看,并对那道人说:
“你既说这是你们观中的法器,不妨当着众人之面说一说,这是个什么法器,上面有何纹饰,又是做什么用的?你若说得明白,我杨某也不打算改换门庭,变作道士去四下里祈禳打醮,法器自然还你。只怕你一时讲不明白。”
那道士一脸怒容道:“我道中虚玄,汇三清之气,集众妙之门,不要说你这等凡夫俗子难以参透,就是我等下愚,入道多年也不过得其一二。在这里如何能说得明白?”
杨继宗道:“你说的玄虚我确实不懂,但此物上的文字在下倒还认得。可要我念与大家听听。”
这样一说,观看之人俱都十分好奇,七嘴八舌说道:“上面是什么文字,快快念来!”
此时那些道士已经有些气急败坏,领头的那个老道说:“小贼不要欺人太甚!你既承认那是我观中之物,就已说明它是被你盗窃得来的,哪有盗贼反倒要让失主解说清楚的道理?”
杨继宗微微一笑道:“你说得倒也是常理,只是这一次却是非常之时,非常之事。你既不愿说明,不如听我给大家讲一讲此物的来历。”
那道士当然不能容他说出铜牌的缘由,厉声道:“不交出此物,你们思量着今日就能够逃出此观吗?”
说着他把手一挥,身边一群道士以及穿蓝袍的一伙忽地一下冲了过来,眼看一场恶斗难以避免。
正在危急时刻,不远处突然传出一声口号:“福生无量天尊!”声音虽不算大,却极有威严。两边不由得又收了手。
三
就见人群外面几个道人簇拥着一位道长,须发俱都花白,头戴着雪巾,身穿皂色布袍,虽甚朴素,却也齐齐整整,显得身形利落挺拔。这边围攻杨继宗等人的道士见了来者,全都跪下参拜,说:“惊扰了监院长老,死罪死罪!”
杨继宗见来者当是这白云观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忙从那青石上下来,恭敬施礼道:“学生阳城杨继宗,因在贵观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或与大案有关,故在此处引发喧嚣,打扰道长清修,多有得罪!”
那道长似有些微微惊诧,“原来施主却还是公干之人,不知道是哪个衙门的?”语气虽然平和,面色中却透出一丝嘲讽之意。
杨继宗道:“学生倒并非官府之人,不过是到贵观进香,遇到非常之事,不得不管。”
道长收起满脸的和气,“这贫道却又不明白了。即便是敝观中道众有所干犯,上有朝廷官府制裁,下有观中家法管辖,与施主何干?阁下岂不是管得太宽了吗?”
一干道士此时已经都起身围在一旁,都道:“你真是曹州兵备——好管事宽!”“我观中之事,哪要外人插手!”
杨继宗却并无愧色,侃侃道:“你们观中之事,自然不需外人来管。但此事却关系朝廷大政,正好让我杨某人遇上了,正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哪能不管?眼下白云观中就隐藏着重大阴谋,贵观上下却上无视朝廷王法,下不遵祖师家规,懵懵懂懂,聚众狂暴,只怕一旦惊动官府,贵监院也难脱干系!”
那道长听他这一番话,不由怒气腾升,声调也提高了不少:“你个无知后生倒也敢大言炎炎。我平阳子[16]在此忝居监院也有数载,却不知何为无视朝廷王法,何为不遵祖师家规?”
杨继宗才知道这位监院就是颇有名气的道长平阳子,但此时却不容有一丝示弱,仍正色道:
“法师容我细说。学生寡陋,却也听说当年丘真人为这白云观立下规榜,其中有云:‘缘由若不分明,其间恐有隐匿诈伪之人,不稳便,更防一等道人,愚徒之辈,奸诈之人。’如今贵观却要藏污纳垢,收捡几个匪人,在那边小院中伪造古玩,谋取暴利。这可算是不遵祖师家规?”
原来杨继宗本是细心好学之人,昨日听静观说了清引的缘由,当晚就找来相关图书,有所准备,此刻说出了《长春真人规榜》,更显得理直气壮。
平阳子见眼前这位书生气宇不凡,说话又斩钉截铁,心中略有疑惑,“施主说的可是乌金院?”
杨继宗回想那小院影壁上画着太阳金乌,想必就是了,说道:“正是。”
平阳子道:“那乌金院中几位道众,虽非在籍本观,却也是来历清白,又身怀着冶炼制作之技,因此才安置在观中,清修法事之外,专责修理、制作一应法器。因其制作精良,不要说近年来敝观所用的一应铜、锡、铁器都是该院自行制造,就是京城中其他一些道观也闻声相求。那几位来敝观已有数年,一向谨小慎微,居弱守雌,从无干犯风闻。今日施主张口就说伪造古器,你可有证据?休要血口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