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双更合一(第2/5页)

西淮乘着马车,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就到了。

“闲杂人等,宫门前一律下轿!”

守在门前的侍卫挥枪吼叫,雨水打在他们的铁甲衣上。

“这是镇国公府的马车!”

有人道:“我们在这儿守着少将军回去!”

“那也得下轿!”

守卫道:“留下一人,其余的,都回去!”

“……”

镇国公府的仆从还欲再喊,西淮却掀开车帘,自己走下了马车:“没事。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里等着。”

“他们就是看少将军不在。”

仆从嘟囔道:“要是少将军人在这儿,他们不得三跪九叩地求着我们留下?那又是另一幅面孔。”

西淮淡淡微笑了一下:“没关系。也不过是等一会儿的事。”

雨泼天盖地地落下来,仆从赶着车,只得先行离去。

马蹄扬起,踏在地面上,溅起许多水花。

西淮撑伞,等候在宫门前。

有一只狸花的小猫也蹲在宫门口的檐下,缩着爪子躲雨。

西淮走过去,将伞撑到了它头顶。

……

从银止川上书数次,却始终得不到回应之后,沉宴就料到他们必有这样一天。

银止川不是寻常的公子哥,他身上始终有一种锋芒和意气。

他是星野之都无人不知的狂狷纨绔,随心所欲,恣意妄为。

寻常的君臣之道很难束缚住他,一再压抑,终有一日会生出反意。

沉宴记得父王告诉过他的那道谶言:

盛泱将会亡在一个星宿对应为“杀破狼”的人手上。

——这不是一个人,而是三个人。

“杀破狼”是“七杀,破军,贪狼”这三个星宿的合称,亡盛泱的人,必出自他们其中之一。

司辰监的官员们曾非常怀疑,银止川就是这三个人中的一个。

毕竟,他是和公子隐,楚渊,顾雪都并称“明月五卿”的少年将军。

这也是沉宴始终不敢将他逼太狠的最大原因——

杀破狼生于绝境,且命格非常硬。非一般杀机能够灭亡他们,且稍有不慎,反倒会激出其杀性,彻底反叛,让事情陷于无可挽回的境地。

最好的处理方法,唯有“养废”他们。

钟鸣鼎食,黄金馔玉,最蚀英雄骨。

沉宴注视着面前青年的眼睛,静了静,极轻地叹息了一声,他问:

“你知道么,凭你刚才这一句话,朕就能治你死罪,银止川。”

银止川微一勾唇,浑然不在乎的模样,说道:

“那陛下治吧。”

沉宴没有开口,只默然地看着他。

半晌,他将目光投向殿中央另一侧跪趴着的朱世丰,说道:“你先下去。”

朱世丰不可置信:“陛下……!?”

“朕有些事要同银少将军谈。”

沉宴轻轻叹息,道:“待会儿自会召见你。你先去偏殿的茶水房内等着。”

朱世丰满腹委屈,但又不敢违抗。

他磨磨蹭地爬起,如一个抱屈的小媳妇儿,一步三回头走向殿门。沉宴却始终不曾看他。

直到殿门关合上了,沉宴才开口,道:

“朕以为,这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银止川不应声,沉宴道:

“——你父兄的罪责不再追究,你依然是镇国公府浪荡风流的少将军。沧澜的事自此翻页,没有任何人能动摇你银家在朝堂中的地位,你为何还不满足?”

“罪责。”

银止川咀嚼着这个词,反问道:“我父兄根本从未背叛盛泱之意,陛下不肯彻查,现今何来罪责一词?”

沉宴注视着青年冷锋一样的眼睛,许多字句在心中翻涌,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负着手,想了片刻,银止川却一笑,道:

“陛下不知道怎么说,不如我来说。”

“朝中势力复杂蟠扎,你方登场我方唱罢。作为新承位帝王,纵然有种种雄心,也有受困其中的时候。不能立时实现。”

银止川朗声道:“陛下定然要说,你心中自然知晓我银家是有冤屈,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且等候时机,待你羽翼丰满,手握权柄之时,自然替我银家雪去冤恨。是么?”

沉宴站在高位上,却被银止川这一番话堵得一塞。

——这正是他想说的,只是方才尚在构思语言,一时没有想好怎么讲出口。

“你如何知道?”

沉宴挫败地一笑,干脆也不想洗脱之词了,就这么走下大殿台阶,问银止川。

银止川讽刺地一勾唇,轻声说:

“因为七年前,先帝也是这样告诉我的。”

“——他告诉我他年事已高,且多病缠身。已无力为我审查沧澜之事。但若我等到新帝登基,陛下将会比他有本事,一雪我银家之辱。所以……先帝驾崩,陛下在惊华宫等待勤王军到来的那段时间,是我与禁宫都统李斯年守在宫门外,使世家高门不敢轻举妄动。”

“……”

银止川看着沉默的沉宴,面上讽刺更甚:“我早已识破了。”

他一字一句道:“这种种所谓的理由……都不过是你们帝王家的骗局!!”

君臣纲则,阶级之分,从中陆出现国家的概念时,就开始深入人心。

这是上位者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护卫自己的疆土,创造出“忠义”的准则来麻痹人心。

为他们肝脑涂地者,被称为良臣;试图挑战他们权威的,被称为“反贼”。

然而世上哪有那么多规矩可言,有的只有永无止尽的权力的游戏,有的只有“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反叛与决心……!

“我父亲年近七十,还在为陛下提枪上战场。”

银止川说:“我最小的哥哥死时只有十六岁。是,他们不是皇亲国戚,不是什么千金之躯,但他们是我的血肉之亲。他们蒙冤死了,也有人愿意舍命去证一个公道。”

“……银止川。”

沉宴听着那话中的含义,骤然色变:“你这是在威胁朕么!?”

然而银止川静默站着,并不回答。

他只回忆着,想每次开战前,最紧张的那个夜晚。

哥哥们总是并肩一起坐在雪地上。烤着炭火,看天上皎白的月亮。

“去做英雄的事。”

他们说:“男子汉当守国门,当为百姓社稷流尽身上最后一滴血。”

而后尽力拼杀,不问生死。

可是他们万万想不到,有时候只是流尽身上最后一滴血是不够的,还要背负万千冤屈的骂名。

“陛下,我已经累了。”

银止川极缓呼出一口气,有些疲倦地哑声说:“您这些托词与理由,我都不再相信分毫。在您拿出更有诚意的佐证之前,我都只会用我自己的方式去洗脱父兄的冤名。”

“你可知你做的都是杀头重罪!”

沉宴寒声。

“我曾无比恨我自己为什么没有和他们一起死在沧澜的战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