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5/6页)

不料宣代云恰好此时开口,轻轻说了一句,「年容,你先说。」

年亮富便转了态度,坚定地说,「年容,你别怕,有什么就说什么。老爷太太一定公道处置。」

年贵望向年亮富的眼神,越发的可怜委屈了。

年容仿佛受到鼓励似的,不屑地瞥了年贵一眼,说,「我今天从年贵房外经过,刚好窗户开着,瞧见他在里面把玩什么东西。本来我也没理他,偏偏那么巧,屋子里太阳照进去,他手上玩的东西,映出一道光来,在我眼睛里一刺。所以,我就留意了……」

年亮富皱眉道,「问你们为什么打架,你前面唠叨这些干什么?又不是说故事,简单些说。」

年容回答一声是,接着说,「我一看,看见他手里玩的是一个金表。我就想,有一回舅少爷打电话来,还是我接的,他就说他掉了一个金表,还要我留意呢。年贵哪里买得起金表,一定是偷了舅少爷的……」

年贵在一旁,又不甘心地叫起来,「我没有偷!那是捡的!因为不知道是谁的,也不知道还给谁去。老爷,你是最知道我的,你要为我做主啊老爷!」

年亮富沉着脸说,「还没有说完,你嚷嚷什么?再这样,我也懒得问了,直接把你们两个,都送到警察厅去。」

送到警察厅,不管有罪无罪,都要脱一层皮的。

这话一出,年贵顿时就不说话了,只是恨恨地盯着年容。

宣代云问,「那个金表在哪里?」

年容指着年贵说,「就在他身上,我亲眼看见他揣到口袋里去的。我们刚刚跪在院门口,我就一直盯着他,要不盯着,说不定他就偷偷把贼赃给丢哪个角落了,好消灭罪证。因为我盯着他,他不敢丢。」

年亮富看着年贵,干巴巴地说,「拿出来。」

年贵哆嗦了一下,把手伸进口袋里,果然掏了一个金光灿烂的手表出来。

年亮富刚接过来,宣代云说,「给我看看。」

他就赶紧双手捧着,把金表送到了太太面前。

宣代云对于一个金表,平日是不放在心上的,可听说这可能是宣怀风丢的那个金表,不由就留意起来。

把金表拿在手上,仔细地看,那嵌的碎钻,精致的做工,一看可知,是极昂贵高级的洋货。

她也没有打算,要从一只金表上,找到让自己心烦意乱的真相,只是无所寄托般的,下意识地把那金表,翻来覆去地看。

看了一会,就把金表搁在桌子上,饮了一口半温的参茶。

她忽然觉得哪里恍惚不对,把杯子放了,又拿起了金表,对年亮富说,「你过来,帮我瞧一瞧,这表的背面,是不是刻得什么?」

年亮富赶紧过来,弯着腰,眯起眼睛,使劲看了半日,笑道,「太太,我这眼睛,和你半斤八两呢。我看呢,是几个字,就是太小了,瞧不清楚。」

宣代云的视力,天生就不大好的,就说,「劳驾你,到里头梳妆柜右边的匣子里,把我的眼镜拿过来。」

年亮富取了来,宣代云戴上眼镜,对着表上的字再看,总算是看得清了。

这一看清,便是脊背上,刷地一层冷汗。

顿时做不得声。

年亮富还在眯着眼睛,把脖子伸着问,「太太,看清楚了吗?我瞧来瞧去,只瞧见一个,像是个白字。太太,你怎么不说话?」

半晌,宣代云抬起头,竟有些失魂落魄似的,视线也有些直了,嘶哑着声音说,「你们都出去。我累了,要静一静。」

年亮富就对年贵和年容一挥手,「太太发了慈悲,今天就饶了你们,出去罢。」

今天的局势,其实是对年贵不利的,年亮富这样顺手推舟,当然便宜了年贵。

年容就有点不甘心,小声说,「偷了东西,就这样算数,以后还有人偷,那怎么办?」

年亮富眼睛向他一厉,说,「你一个听差,要插手主人的事吗?」

年容便不敢说什么了,只能和年贵一起向太太鞠躬,退出房外。

年亮富搓着手,到宣代云跟前笑着问,「太太,我这件事,办得不差吧?」

宣代云却问,「你怎么还在这里?」

年亮富一愕,笑着问,「我也要出去吗?」

宣代云说,「出去。」这两个字,隐隐有斩钉截铁的意思。

年亮富完全摸不着头脑,正琢磨着自己到底哪里行事不对,得罪了太太。

宣代云已忍无可忍地发作起来,拿手拍着桌子,一下比一下重,疯了似的吼起来,「出去!出去!出去!谁都不许在我跟前!出去!」

年亮富被吓得不轻,摆着两手说,好好好,我出去,我这就出去。

逃命似的走了。

宣怀风从白云飞的店里回到白公馆,才一下车,听差就从大门里出来,向他报告说,「宣副官,年宅打了电话过来,着急得很,说如果您回来,请务必立即到年宅一趟。催得很急呢。」

大家都很愕然。

宋壬问那听差,「有说什么事吗?」

听差说,「没有,就是说很急,再三叮嘱了,要宣副官尽快过去,不要耽搁。」

孙副官忽然一笑,说,「我有八九分猜到,年太太的喜事,恐怕是发动了。」

这样一说,宣怀风也觉得很有道理,兴奋地说,「和我想的一样呢。我就想,不知是小外甥,还是小外甥女。不行,我这就快点赶过去才是。」

宋壬说,宣副官,你赶过去做什么?女人下崽子,是忌讳男人在的。你就算过去了,也只能在外头,陪着你姐夫盲头苍蝇似的乱转,那感觉,才叫挠心。

孙副官笑道,「老宋当过爹的人,这话说得实诚。当初嫂子大喜的时候,想必你也在外头乱转,挠心挠个十足,是不是?」

宋壬也不否认,痛快点头说,「那是,真难受死我了。还不如让人割一刀痛快。」

大家听得有趣,都哈哈大笑起来。

宣怀风着实牵挂他姐姐,笑着说,「哪怕过去挠心也好,就算隔着墙,我这也算尽一份心了。孙副官,你忙你的,我带着宋壬到年宅去。」

说完,便又坐回汽车上,叫司机开去年宅。

宋壬虽是个大老粗,但也有他细腻之处,他想着,年家太太生孩子,自己这样的外人,总不好意思挤在她丈夫和弟弟中间,所以到了年宅,他就领着几个护兵,在门房那里坐了,只等着宣怀风出来。

宣怀风急冲冲地进去,远远看见年亮富在小院门口来来回回地踱步,便叫着问,「姐夫,姐姐怎样了?孩子出生了吗?」

年亮富见到宣怀风,只如得了珍宝一般,赶紧地迎上来,却又奇怪地问,「什么生了?你姐姐还未发动。你是哪里得的消息?」

宣怀风说,「听差说这边打电话找我,很紧急的样子,我自然以为是发动了。既没有发动,找我有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