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第2/3页)
倒是当事人韩伋比较淡定,“阿时不急,我不是大兄那般自幼体弱,还不至于被所谓的血咒拖累。”
谢时却并未如他那般轻松,依那如山如海般的血光冲天,他的伋兄身上背负着的,何止那上千条亲人的血债,还有前朝被外族马蹄践踏下的数万万黎民的血债,然而这一切其实本不该由他来承担……
韩伋哄他,“不必担心,这血咒对我暂时没影响,且我知晓解决之法。”
谢时一听,也顾不得心疼,追问道:“如何解决?”
韩伋遥望苍穹之上,话语虽淡淡,话中暗藏的杀气却犹如实质,“不过血债血偿一法,唯有以蒙朝皇室全族人的鲜血,行祭天之法,方能安抚被抛尸荒野,又屠尽血脉的先祖魂魄中的悲鸣与怒火。”
谢时上前一步,同样仰头,夜幕之上明月浩瀚,群星失色,他轻声许下诺言:“好,我帮你。”
那是至正十八年夏,彼时皓月之下,两道颀长的身影并肩而立,一高一低,渐渐靠近,直至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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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正十九年,韩伋率大军从饶州出发,耗时三月攻克蕲水,宰相彭玉带着幼主自杀而亡,其余各部争权夺利,尽数被俘,徐寿真建立的“大梁”王朝至此崩塌,正式被灭。
同年,刘福通部下将领毛桂率香军北伐,先是克青州、沧州,又进攻济南路,三月,克蓟州,前锋大军兵临大都,到达京城郊外通县,朝廷大震,组织大军攻之,香军随即受挫而退,罗福通随后在汴梁建都立国,国号为新梁。于此同时,长江以北,有一支朱姓的黑马势力悄然崛起,建都应天。
至正二十年,在谢时的游说下,韩伋派出时任都元帅的齐俟率兵十万,顺长江水下,进攻应天,彼时羽翼未丰的朱重八率部迎战,不敌,受炮火轰鸣而亡。同年,远渡重洋的韩氏海船归来,带回了发现东边新大陆的消息,以及谢时心心念念数年的土豆、番薯、玉米和辣椒等海外种子。
此后数年,长江以南,韩伋治下,土豆、番薯和玉米等海外粮种在官府的大力推行下,很快在大江南北落地,播种开来,其产量之高,使得南地短短几年成为无数北民艳羡的富饶之国,稻米流脂番粮满,公私仓廪俱丰实,即便是小邑之家,也藏粮富足,“南地熟,天下足”的谚语流传天下。
在绝对的实力和军火压制之下,兵强粮足的韩伋渐渐以大军往北推进,蚕食各地起义势力。至正二十二年,韩伋称帝于汴京,取《易经》中的“日月丽乎天,百谷草木丽乎土,重明以丽乎正,乃化成天下”一意,立国号为大明,与之同时,其座下幕僚大儒宋寿起草了《北伐宣言》,向全天下人宣告韩伋“驱逐胡虏,恢复中华"的建国主张,此宣言一出,声震华夏,天下响应。
至正二十四年,京师大都,盛夏炎炎。皇宫深处,晚年时期沉湎享乐的老皇帝初夏之时,因用冰过度,虚不受寒,后又得知明军高歌勇进,连连攻克中原各地州府,直逼大都的消息,惊惧之下,忧怖攻心,生了一场大病。此时他奄奄一息躺在龙榻之上,已是回光返照之相,周围只余下一个年幼的小太监伺候,其余人都在听闻明军即将入京的消息时,均收拾家什准备趁乱逃出宫去,如今哪怕是底层的宫女太监都知道,旧朝要亡了。
“来人!去把谢相给寡人叫来!”浑浊无力的声音在殿内响起,老皇帝以为自己说得十分孔武有力,实则外人听来却是如同蚊蝇,小太监低下头去,听了两遍才听清,赶紧碎步出了殿门,低声吩咐门外的禁卫军。然而平日里闻召必来的谢相并未很快应召而来,而是传信太监三催四请了几番才姗姗来迟。
“拜见陛下,陛下对臣有何吩咐?”堂下,谢雍神色不明,就连叩拜的礼节都显得敷衍得很。
老皇帝此时已经在小太监的搀扶下,坐了起来,此刻他连喘息都费力得很,自然注意不到这些细节。他睁开浑浊的眼睛,盯着台下的多年老臣,眼如鹰隼,沉沉道:“谢相,听闻那叛军头子座下有一宠臣,是你大哥的遗腹子,可有此事?”
谢雍皱眉,似是无法忍受,语气高昂,“回陛下,此子出身不明,并未入我谢氏族谱,又在乡野间长大,未得管教,粗鄙不堪,以至于与贼同谋,大逆不道,丢尽我谢氏几百年诗书世家的脸,不配为我谢氏门人,还请陛下明鉴,此等小人与我陈郡谢氏毫无干系。”
老皇帝见他说了一通废话,浑然不上道,直接打断道:“寡人并非追究谢相之罪,你们中原人最重血脉,他虽犯下谋逆大罪,但到底是未经谢相教育,才遭韩贼诱骗,你身为长辈,若是能出面,劝导其迷途知返,戴罪立功,想必你大哥在天之灵,也会含笑九泉。谢相以为如何?嗯?”
老皇帝果然不愧是当了数十年皇帝的老狐狸,即便此刻浑身无力,通身气势依旧不减,谢雍对上其视线,能感受到不断袭来的压迫之感,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谢雍算是明白皇帝找他来做什么了,但他心中讥讽一笑,若是能以血脉和谢家劝得谢时听他的话,他的嫡长子谢璞如今便不会全然废了。
他与那谢时,如今不仅他对自己怀有杀父之仇,他亦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寝其皮,他的璞儿,谢府的天之骄子,大都年轻一代领头的第一郎君,被折磨成如今人不人鬼不鬼的颓废样子,甚至被断了一条腿,余生只能在轮椅中度过,都是拜他所赐!
“恐要让陛下失望了,此子因从小长在民间,对我谢家心中有怨,此前他大哥想要劝其迷途知返,派人将他接回谢家管教,登入族谱,却被拒绝,甚至惨遭折磨。陛下,此子乃薄情寡义之人,未将人伦亲故放在眼里,恐怕此计不通!”
闻言,老皇帝力挽狂澜的计谋落空,无能狂怒:“废物!堂堂一个谢相,竟连一个黄口小儿都收拾不了,寡人养你们这些汉人有何用?!滚!”
谢雍面色阴沉从内殿退了出来,看了一眼禁卫军,拂袖而去。事到如今,他得为谢家早做打算,万一韩伋大军压城,按照谢时那遗腹子在叛军首领面前所受的信重和宠幸,恐怕届时谢家没有好下场。
然而谢雍心中盘算的大战前举家撤退陈郡祖地低调发展的计划终究是无法实现了,因为谁也没有想到,居庸关外,朝廷大军败得如此之快,而韩伋的大军压城来得如此之急。
战场上,旌旗猎猎,战鼓雷鸣,震耳欲聋的炮弹轰鸣声如影随形,如同夺命的幽灵轻松收割官兵的性命,无数朝廷士兵惊恐地看着敌军前方缓缓推进不断口吐火焰炸药的玄甲巨兽,无不闻风丧胆,无论将军如何呼喝“不准撤退,前进进攻”的口号,都无法阻挡他们不断恐惧后退的脚步,士气如此,也难怪朝廷大军战败的速度令人始料未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