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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像是对这个充满讽刺的宇宙的又一次佐证,费德曼·卡萨德挺过了霸主历史上最惨烈的九十七天战斗,没有受伤,却在最后一批驱逐者撤回他们的游群飞船逃跑的两天后,不幸受伤。那时他正在白金敏寺的市民中心(那是城里三幢仅存的建筑物之一)敷衍着世界网记者的傻问题,突然,一个比微型开关大不了多少的等离子饵雷在这幢建筑的十五层爆炸,把记者和卡萨德的两名副官从通风窗炸到了马路上,而建筑物全压在了卡萨德身上。

他被救援直升机直送师部,然后传送到在布雷西亚第二月球轨道上运行的空间跳跃飞船。他在那儿恢复知觉,躺在完全维生系统里。而此时,军队的头头脑脑和霸主政客们正在讨论该怎么处置他。

由于布雷西亚有远距传输连接以及实时媒体报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卡萨德现在已经成了轰动讼案的主角。一方面,因南布雷西亚战役史无前例的野蛮而胆寒的数十亿人会很高兴看到卡萨德被送上军事法庭或受到战争罪审查;另一方面,首席执行官悦石和其他一些人则觉得卡萨德和别的一些军部指挥官是他们的救星。

最后,卡萨德被送上一艘救护神行舰,开始了返回环网的漫长旅程。由于所有的生理治疗都要在“神游状态”下进行,所以这艘古老的治疗船医治重伤和濒死的患者也就顺理成章了。等卡萨德和其他伤员回到世界网的时候,他们就都能重回岗位了。更重要的是,卡萨德将获得长达十八个月的时间债,不管他现在被怎样的争议所包围,到那时,一切都会画上句号。

他醒了过来,看到一个女人的身影弯腰俯视着自己。一瞬间他确信那是她,然后意识到,那只是军部的一名医师。

“我死了吗?”他小声说。

“你曾经快死了。现在你在‘梅里克’号霸舰上,已经苏醒昏厥过好多次了,不过你不一定知道这一切,因为‘神游’会有副作用。我们现在要进行下一步生理治疗。你觉得你能起来走走吗?”

卡萨德抬起手盖住眼睛。尽管“神游状态”让他晕头转向,他还是回忆起治疗时的痛苦,长时间的RNA病毒浸浴,还有手术。他记得大部分手术。“我们要去哪儿?”他问,那只手仍遮着眼睛,“我忘了我们怎么回环网的。”

医师笑了笑,仿佛每次卡萨德从神游中苏醒后,都会问她这个问题。也许是这样。“我们要去海伯利安和嘉登,”她说,“我们正开始进入……”

女人的话被世界末日一般的声音打断——嘹亮的铜喇叭声响起,金属被撕裂,愤怒的咆哮。卡萨德裹着床单在六分之一的重力下摔下了床。飓风把他吹过甲板,水罐、盘子、床单、书、尸体、金属工具,无数东西向他飞来。男人和女人大叫着,随着空气冲出病房,他们的声音很快变成假声。卡萨德感到床垫猛地砸上墙,他从紧握的拳头缝隙中朝外张望。

离他一米远的地方,有个足球大小、疯狂抖动长腿的“蜘蛛”试图从船舱壁上忽然出现的裂口里挤出去。这东西长着没有关节的长腿,那些腿儿正拍打着围着它急转的纸和其他零碎物件。当“蜘蛛”转过脸来,卡萨德发现那竟是医师的脑袋——她在最初的爆炸中就被炸飞了头。她的长发在卡萨德的脸上翻腾。然后裂缝变得有拳头般大,头也从洞里飞了出去。

就在悬臂停止高速旋转、“重力”消失的时候,卡萨德站起身来。现在唯一的外力是飓风的力量,那股力正把病房里的一切东西朝裂口和船舱壁的缝隙扯去,还让飞船猛烈倾斜、翻滚,令他头晕目眩。卡萨德浮在空中,顶着风力向前游,朝通向走廊的门口行进,门外就是悬臂。他利用自己能找到的每个扶手往前挪,还有最后五米,他松开手,一个鱼跃,朝前游去。一个金属盘子击中了他的眉骨;一具眼睛出血的尸体差点把他吓得返回病房,紧急气密门被一具海兵死尸卡着,它穿着宇航服,门一个劲地想要关上,但那只是在做无用功而已。卡萨德游进悬臂通道,把尸体拉到身后。门在他身后封住了,但通道里的空气比病房里少多了。某处高音汽笛般的尖叫都因空气太过稀薄而听不见了。

卡萨德也尖叫了,试着以此来舒缓压力,让肺部和鼓膜不致爆裂。悬臂里的空气仍在被抽出,他和那具尸体正被卷向一百三十米外的飞船主舱,两人沿着悬臂通道翻滚,跳了一段恐怖的华尔兹。

卡萨德花了二十秒钟拍开海兵宇航服上的紧急逃生开关,又花了一分钟把尸体拖出来,自己钻了进去。他比那个死人高了十公分,尽管宇航服能拉伸到一定尺度,他的脖子、手腕和膝盖仍被挤压得疼痛不堪。头盔压着他的前额,就像有个老虎钳隔着垫子在咬他。小片血迹和白乎乎的分泌物贴着面罩内部。夺去海兵性命的弹片在宇航服上留下了小孔,不过宇航服已经竭力密封住里面的空气。大多数气密显示灯都闪着红光,卡萨德命令宇航服显示状态报告,但它没有回应,再呼吸系统发出令人担心的刮擦声,不过倒是在正常运行。

卡萨德试了试宇航服上的无线电。没有回音,甚至连静电杂音也没有。他找到了通信志导线,连接到飞船的终端,没有反应。飞船又猛地倾斜了一下,一连串撞击发出金属的回响。卡萨德撞到通道的墙上,一节运输车厢翻滚过来,里面装着的电缆互相抽打着,像海葵搅动的触手。笼子里还有几具尸体;有更多的死尸纠缠在螺旋式楼梯上,这些楼梯仍然完整地连着通道的墙壁。卡萨德奋力往悬臂通道的最后几米游去,发现所有气密门都被封死了,悬臂通道内部是挡板关闭的,但在主舱舱壁上有个大洞,大得足够让商用电磁车开进来了。

飞船越来越倾斜,翻滚也越来越厉害,把复杂的新自转偏向力施加到卡萨德和管道里的所有物体上。他拉住撕裂的金属碎片,从“梅里克”号霸舰三夹层外壳的一条裂缝中钻了过去。

看见飞船内部的时候,他几乎大笑起来。不管是谁攻击的这艘老医护船,这人都做得相当高明,带电粒子束对着船体一阵又刺又砍,最终,压力密封装置失效,自我密封单位损坏,远程损害控制过载,内部舱壁也塌了。然后敌舰用特殊弹头导弹攻击船壳的内部,那种东西,军部的空军士兵通常搞怪地称作“闷罐射击”。攻击效果就好像把威力巨大的手榴弹扔进挤成一堆的老鼠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