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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萨德又在那儿停留了片刻,在光影的翻滚迷宫中调整了方向,然后开始行动。

他期望还有十分钟;不过实际上只有不到八分钟了。他知道,驱逐者在零重力下会很有条理,而且效率很高,不过他也无法预测他们到底有多高效。他拿自己的性命当赌注,赌驱逐者搜查时是两人搭档的。两人搭档,这是舰队士兵的基本守则,就像在霸主军部的“陆军跳鼠”学到的,在城市战斗中从一扇门冲向另一扇门时,一个人冲进房间,另一个人提供火力掩护。如果驱逐者的小队超过了两个人,甚至是四人一组,那自己必死无疑。

在驱逐者冲进门时,卡萨德正飘在三号手术室的中央。他的呼吸器已经差不多快要停止工作了,他浮在空中一动不动,呼吸着肮脏的空气。一名驱逐者突击队员闪了进来,又闪向一边,最后两把武器瞄向了这个穿着破碎士兵服的毫无武装的人。

卡萨德想过,自己身上这宇航服和面罩骇人的状况,会为他赢得一两秒钟的时间。驱逐者的胸灯扫过卡萨德的时候,他正透过瘀血斑斑的面板,如同瞎子般朝上张望。这突击队员带着两把武器,一手拿着声波击昏器,左“脚”的长脚趾“拿”着一把虽小但更致命的激光手枪。他举起了声波枪。卡萨德看见那条修复增添的尾巴上长着致命的尖刺,然后他戴着护手的右手按下了手里的鼠标。

卡萨德花了八分钟时间把紧急发电器接到手术室的电路上。虽然不是所有的医疗激光都能用,不过总算还有六个完好无损。他把四个小的安置好,对准门左边的地方;另外两个切骨头用的,瞄准右边。而驱逐者走到了右边。

那驱逐者的制服一下炸了。卡萨德朝前游去,此时激光还在以预先设置好的程序画着圈子,切割着一切。他钻到那条蓝色的激光束之下,现在它已经被卷进了无用的制服密封剂和血蒸汽组成的不断扩散的迷雾中了。卡萨德抢过声波枪,就在这时,第二个驱逐者冲了进来,如旧地的黑猩猩那般身手矫健。

卡萨德手拿声波枪,顶着那人戴着头盔的脑门,扣下了扳机。那家伙软绵绵地倒了下来。修复尾在偶然的神经冲动下抽动了几下。如此近距离被声波枪击中是不可能生还的;脉冲会把脑子打成燕麦粥。当然卡萨德也不打算抓俘虏。

卡萨德一蹬腿,游到半空中,抓住了一根支架,握着声波枪向敞开的门外扫射。没有其他人进来。二十秒的检验证明,那是个空荡荡的走廊。

他掠过第一具尸体,游到穿着完整制服的人身边,开始脱它的衣服。这个突击队员除了太空制服外什么也没穿,而且,竟然不是男性!这位女性突击队员一头金色短发,乳房很小,阴毛上方还有刺青。她浑身苍白,一滴滴血从鼻子、耳朵、眼睛里流出来。卡萨德记住了,原来女性驱逐者也要当兵。记得布雷西亚战役那会儿,它们所有的尸体都是男的。

卡萨德仍然戴着头盔和呼吸器,他把尸体踢到一边,开始使劲把这身陌生的制服往身上拉。真空让他肌肉里的血管爆裂。刺骨的寒冷撕咬着他,而他还在手忙脚乱地连接锁扣。他已经够高的了,可这女人的制服竟然比他还长。伸长手,他可以操作手套,不过这“脚套”和尾巴连接物就没有办法了。他只能任它们毫无用处地耷拉在一边。最后,他终于从自己的头盔中脱困了,挣扎着,戴好了驱逐者的“泡泡”。

衣领触显发出琥珀色和紫色的光。他听到空气的急流,鼓膜一阵刺痛,同时还被一种又厚又腻的臭气熏得难以忍受。也许那是驱逐者故乡甜美的气味。“泡泡”的耳机里传来的语言听起来像是古英语磁带在急速回放。卡萨德决定再赌一次,在布雷西亚时,驱逐者的陆军是半独立的,他们用无线电和遥感侦测指挥,而不是像军部陆军使用的植入式战术网络。如果它们在这里也用这套系统,那么突击队的指挥官也许知道有两个人失踪了,甚至还有可能收到它们的身体状况通信读数,但很可能不知道它们在哪里。

卡萨德决定停止假设,开始行动。他用鼠标调整了医疗激光,让它对任何进入房间的东西直接开火。然后笨手笨脚地一跳一跳沿着走廊跃去。穿戴着这身该死的套装,他想,就好像脚踩着自己的裤子在重力场中走动。他拿着两把能量手枪,却没发现任何皮带、带扣、钩子、维可牢垫子、神奇夹子或者口袋来放它们。现在他就飘在空中,好像全息戏剧里喝醉酒的海盗,两手拿着两把枪,从一面墙撞到另一面墙。他打算用一只手抓着什么东西往前走,只能不情愿地让一把枪飘在身后。手套看起来像十五号的棒球手套戴在了两号的手上。那讨厌的尾巴摇摇晃晃,时不时“嘣”的一下敲在“泡泡”上,屁股也生疼生疼的。

他挤进第二道裂缝,看见远处有灯光。就在快要抵达敞开的甲板时(就是看到“鱿鱼”迫近的地方),他拐过一个角落,差一点和三个驱逐者撞个满怀。

由于穿着敌人的衣服,他至少占了两秒钟的先机。他对着打头的那个穿制服的人的头盔近距离开火。第二个男人,或女人,向他疯狂反击,一团巨大的声波从他左肩边上擦过,而之前他刚对那家伙的胸口连开三枪。最后一个朝后弹去,借着三个支撑点,没等卡萨德重新瞄准,就消失在破损的舱壁中。耳边传来它的咒骂、责问和命令。而卡萨德只是默默追赶。

第三个驱逐者本可以逃掉的,如果不是它重新找回荣誉转身战斗的话。卡萨德从五米外射穿那人的左眼,此时,他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似曾相识之感。

尸体打着滚向后飘进阳光里。他划到那片空地,终于看见了卯在船体上的“鱿鱼”,它就在二十米开外。他思忖着,这真是他这么长时间来第一次交到天大好运了。

蹬蹬腿穿越这段距离,他知道,如果有人从“鱿鱼”或者废墟里向他射击,他只能坐以待毙。此时此刻,他感觉到阴囊收缩的紧张感,当他成了明显的靶子时,他总会有这种感觉。不过幸好没人开枪。耳机中响起了命令和询问。他听不懂,也不知道是谁在哪里说话,而且,总的来说,他最好不参与对话。

穿着这套笨拙的衣服,他几乎没法爬上“鱿鱼”。如果真上不去,他转念一想,这种虎头蛇尾的事情真是宇宙对他的自命不凡和好勇斗狠的最好裁决:勇士飘在近地轨道,没有机动系统,没有推进器,没有任何种类的动力,连手枪都是无后座力的。自己会像一个孩子手里飘走的气球,无用且无害地结束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