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司令属下(第7/8页)

他把灯光调暗,脱掉鞋袜,躺在下铺上。灯光很快变暗,他也放松下来。他还是头晕、疲惫、恼怒,但至少最坏的事情还没发生:没有谁拍拍他的肩膀,带他去牢房。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主子是谁。不过这种事永远说不准,马丁如坐针毡。这种极度诡异的情形下赫曼还要他扎进来,这大大超出了平常的任务范畴。他闭上眼,试图忘记脑中那些飞舞旋转的黄色方块。

门开了又关上。“马丁,”一个声音在枕边轻轻地说,“别大声说话。怎么样了?”他猛地坐起来,脑袋差点撞到上铺的床板。“天‘”他顿住了,“你怎么会——”

“来这里?”瑞秋讽刺地轻轻一笑,“我跟你一样,很累,不知道自己在这个疯人院里干什么。”

马丁放松下来:“我没想到你会来。”

“这是我的工作,我作为外交代表跟随司令部出发。嗯,我不能待久了,要是有人发现我在你房间就真的糟糕了。他们会认为你是间谍或者——”

“可我就是间谍,”他一时软弱,冲口而出,“至少,你想要——”

“对,没错,我正好带来了你的间谍解码环。我也想跟你聊聊,不过先说正事。推进器升级完成了吗?”

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看到了她脸庞的轮廓。短发的她在阴影里看起来大不相同,更硬朗,也更有决断,但注视他的神情又有些闪烁不定。她说先谈正事。“升级还需要时间,”马丁说,“明天大概可以开始测试,但是还不一定靠谱。我下一周都要用来排除高精度时钟内的问题。”他停下来:“你确定这样安全吗?你怎么找到我的?”

“多亏了米格的安全系统图表,你并不难找。生命支持系统和安全系统现在都认为你是独自在房间里,我觉得来找你比呼叫你更安全些。”

马丁坐起来,给她让出地方,瑞秋坐到他身旁。他才注意到她穿着的制服不是新共和国制服。“你整个航程都会在?”

她笑起来:“所以认识你很好啊。放轻松,倘若你需要找本国外交代表,那就是我。而且他们也需要我,否则谁能帮他们进行停火磋商?”

“啊。”马丁沉默地思索了一阵。他能感觉到她在身旁,这感觉让他几乎有些痛苦。“你在冒险,”他过了一会儿说,“他们不会感激你——”

“嘘,”她靠他更近了,她的呼吸就在他的脸旁,“你安装的推进器补丁是违法武器系统的一个部分,马丁。虽然我不清楚违反的是哪一条,但是我确信有违背因果律的成分。如果他们很快开始操作训练,我就可能发现他们升级推进器的目的。所以我要留在这里,不过我也真的需要你的帮助,才能找出真相。你明白吗?”

“我不太明白。”马丁紧张地说,同时启动自己的自主系统控制以保持脉搏稳定,让谎言不至于被揭穿。他没有告诉她真相,因此充满罪恶感。瑞秋似乎最不可能破坏他的任务——而且他喜欢她,希望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能完全放松,什么都不用担心,但谨慎和经验让他守口如瓶。“我只是听你的。”他加上一句。

他不能告诉她赫曼的事情。他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后果可能是灾难性的。可能。他不敢冒这个险。

“你只要明白这一点,”她轻声说,“很多人的生命都受到威胁。不光是我、你,这条船上的人,·还包括三十光年半径内的所有人。很多……”

“你为什么觉得这会导致老爱的干涉?”他问。他累得要死,又不想对她撒谎。如果她不说话,他担心自己会控制不住地告诉她真相。

她碰碰他的胳膊:“爱查顿有兴趣的原因很简单:它绝对禁止人们违背因果律。别装得那么天真,马丁,我看过你的简历,知道你去过哪里,做过什么。你不是白痴,你也知道一个精准的曲速引擎在专家手中有多大威力。在狭义相对论看来,超光速飞行就等于时间旅行——至少在不同参照系统的观察者看来是这样。你到达时的光比你离开时的光离他们更近,因此他们看到你到达远远先于你离开。因为你超过了光速,事件发生的顺序就被打乱了。因果链接,瞬时同步的量子纠缠通讯仪也一样。并不一定要进行真正的时间旅行或产生时间悖论,只要能够打乱观察者对于远处事件的观察顺序,对于战略家就大有用处。”

“爱查顿并不在乎这种小小的时间旅行,但是对于真正的问题会大力打压;任何闭合类时路径操作都会危及它自身的历史。老爱不想让任何人做出骑士行径,回到过去又回来,把它的本源给搞坏了。试图制造瞬时通信仪?没问题。再继续造出一个逻辑门,把输出传到过去,再接到输入?这就是非因果逻辑的基础,你获得了建立一个超验人工智能所需的最初工具。噢,你的行星就被食人旅鼠炸飞了,要不就是被毁灭级小行星咬死了。”

“反正,我不在乎新共和国对‘节日’干啥。我是说,对新共和国的人我或许会关心,但这些都不是重点。我真正在意的是他们在地球光锥之内做什么事。如果有对于因果律的严重违背,老爱可能会清空受影响的整个地带。我们知道老爱培养的拓殖地范围远达三千光年——就算它还想让人类存在,抹平几百个行星也不算什么。”马丁咬住腮帮子才忍住了没有纠正她。她沉默了,他等着她继续,她却没再说话,神情简直有些绝望。

“你有很大的影响力,你有没有把你的推断告诉他们?或者其他人?”

她笑起来,异常冷酷:“如果我说了,你不觉得他们会马上把我扔出飞船吗?他们已经疑虑重重,认为船上有间谍,还深恐前方有雷阵和埋伏。”

“间谍?”他恐惧地坐直身子,“他们知道有——”

“小声。是啊,间谍。不是我们,是检察局派来盯着你的一个笨蛋。别出声,他只是个娃娃,很嫩的那种实习生,他在场的时候你放松点。你找我谈话是没问题的,我是离你最近的本国政府代表。”

“我们什么时候能下船?”他紧张地问。

“大概是到达的时候吧。”她拉起他的手,紧紧握住,“你只管干活,不要招惹注意,不管做什么,别表现出罪恶感,什么都不要承认。相信我,马丁,就像我跟你说过的:我们会一直站在一起。”

马丁靠她更近了。很近,她的身体绷紧了。

“这很疯狂,”他缓缓地说,伸手搂住她的肩膀,“我们俩或许都会死在这次愚蠢的远征里。”

“或许。”她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

“最好不要,”他说,“我还没来得及了解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