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6/9页)
“我托人在大连找的店,有信了,兴许咱今天就得去看看啦。”唐全礼试探着说。见王大花不接茬,唐全礼又说:“不管咋样,花园口跟大连没法比,咱做生意不就图挣钱嘛,哪挣得多就该上哪去。”
王大花依然不语。
唐全礼边把柴草往灶里添边说:“我寻思上大连还有一个好处,三花在那儿,你们姊妹凑到一堆儿也有个照应。再说,咱三妹夫又在关东州厅里面做事,也能帮衬咱不少。还有,钢蛋也快上学了,咱要让钢蛋做个知书达礼的人吧。”
“说破大天,我哪也不去。”王大花终于开了口。
唐全礼急了:“你咋就不能听我一回?这么多年我都听你的,这一次,你听我的,好不好?”
王大花语气坚决:“别的事再说,这事不行。”
唐全礼:“咋就不行了?就为个没有影的大姑娘,你就气个没完没了?”
“你知道就好。”
“那你还有虾爬子哪!”唐全礼终于绷不住了,呼地站起来,吓了王大花一跳。
王大花刚要发火,窗外一个熟悉的身影闪了一下,王大花一眼看到了,又是那个死虾爬子。她有点发慌,急着安抚外面的突发情况,只得草草收场,“唐全礼,我不跟你废话了,这日子能过咱就过,过不了就散伙!”她在围裙上擦了几把手,转身朝外走去。
“好你个王大花,还真蹬鼻子上脸了!”唐全礼叫着,恼怒地追出去,却见王大花已经跑出店门去了。
王大花一出来,就看见夏家河在对面的胡同口朝她张望,他今天摆明了就是来找她的。王大花这个气呀,在她的印象里,夏家河可不是那种没脸没皮的人,这才几年功夫不见,他怎么就改属狗皮膏药了,粘在身上还揭不下来了。
这一次,夏家河是不得已而为之。他想了好几种方案,都觉得没办法把王大花支开,那剩下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一招,就是短兵相接,把她叫出来。昨天,他虽然不是来找王大花的,可在唐全礼那里,一定解释不清。今天又来找王大花,唐全礼肯定不满,王大花肯定也害怕,不想让唐全礼知道。摸准了王大花的这个心思,夏家河就不怕王大花不按照他的计划走。
夏家河想得一点没错,王大花从店里一出来,就一路小跑奔他来了。夏家河闪进胡同里,王大花跟着跑过来,冲着夏家河低声骂起来:“你还要不要脸了?没完没了啦是不是?”
夏家河拉着王大花要走,王大花一把打开他的手,低声哀求:“虾爬子,过去是你对不住我,从今往后你不来捣乱,我就不再记恨你了。”
夏家河打断:“这里说话不方便,咱俩找个地方说话吧。”
王大花往后撤了一步:“你还有啥好说的?虾爬子,你要还是个男人,就别来祸害我了,我求求你,行不行?不管咋样,咱俩过去好过一场。我王大花这朵花再好,也早就被唐全礼给采去了,花没了,叶也掉光了,还添了个孩子,你就趁早死了那份心吧。”
夏家河说:“大花,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过来看看你。”
王大花说:“你昨天不是看见了吗?看完就得了呗,你要早有这份心,当初就不会跑了,你现在回来,偏要给我家里弄得鸡飞狗跳你才高兴是不是?”
夏家河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昨天,我一是为了看你,二是……这么些年了,我就馋你烀的大饼子,我回来一趟不容易,就想吃一口。今天过来吧,也是为了这个。管怎么说咱俩好过一场,你不能连口饼子都不给我吃吧?再说,我该给钱给钱,一分不少你的。多给都行。”
王大花拉下脸:“好啊,扯了半天,敢情你根本就不是来看我,就是为一口饼子。要是这样,那我更不能让你上店里去了,我做的饭那是给人吃的,不是给忘恩负义的狗吃!你滚,你现在就滚,滚得远远的!”说着,举手要打夏家河。
夏家河一把抓住王大花的手腕:“你看,我说来看你吧,你不让,我说是为吃你一口鱼锅饼子,你又赶我走……”
王大花说:“虾爬子,我王大花这辈子算是栽在你手里了。行,你说你住在哪旮块儿,我做好了,给你送过去。”
夏家河摇头:“不行,这鱼锅饼子要吃就得吃现成的,凉了就不好吃了,鱼腥,饼子硬。”说着,要往店里走。
王大花伸手拉住夏家河,堵住去路:“要去店里也行,你先把我打死再去!”
“我就吃口饼子,你们两口子至于吗?”夏家河一脸委屈。
“至于!”王大花斩钉截铁。
“那还有一个办法,我不去你店里了,咱俩找个地方说说话就行。”
“上哪说话?”王大花有点心虚。
夏家河往胡同口望去,有两个人影闪开,夏家河怔了怔,突然一把将王大花拉进怀里,拥住。
王大花被惊住了,一边挣扎,一边小声抗议:“你个死虾爬子,你个混蛋,你要干啥?放开我,再不放,我喊人啦。”
夏家河说:“喊吧,反正这是在你家门口。”
王大花挣脱出来,甩了一个巴掌在夏家河的脸上:“混蛋玩意儿!”转身要走。
夏家河拽住王大花的胳膊:“大花,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要不,我就不来了。”
“死虾爬子,你要是再敢欺负我,我非剁了你不可!”
“大花,这些话我憋了好多年啦,再不说,能把我憋死。”
“你死不死都扯不上我,从你扔下我走的那一天起,你在我心里就死了……”说着,王大花的眼里涌出泪水。
“今天你无论如何都听我把话说出来。”
“我不听!”
“你不听我就天天来。”
“你个臭无赖,你还吓唬我!”
“我这是怕给你添麻烦,才想找个地方说,你别好赖不知。”
王大花抹了把眼泪:“说就说,你当我真害怕?”
夏家河和王大花前后脚朝旅馆走去,一路上,不时有人跟王大花打招呼,她讪讪地回应着,脸红一阵白一阵,趁人不注意,便会狠丢丢地骂夏家河几句。
夏家河注意到,一路上,那两个黑影一直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他有些疑惑,怎么突然间自己就被盯上了。
盯在后面的两个人,是刘署长安排的,领头的是他的侄子刘顺。今天刘署长还是早早带着人埋伏在了王记鱼锅饼子店对面的房子里,他那边一壶今年下来的白茶刚泡上,还没喝出点滋味来,在窗前监视着饼子店的刘顺就看见夏家河来了。这个男人在饼子店外贼头贼脑东张西望,刘顺一看,这不是王大花原来的老相好吗?对这个人,唐全礼昨天还央求刘署长给抓进大牢里,刘署长说,你当大牢是不花钱的客栈啊,能供着王大花的野男人白吃白喝。唐全礼说那你就当他是共产党给抓了,刘署长拍了桌子,骂唐全礼没出息,让一顶绿帽子给压得分不出大事小情来了,别说王大花和老相好还没走到奸夫淫妇的地步,就是真有什么事,跟眼下抓地下党的事一比,也是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