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惊秋(第9/11页)
崔琳微微一怔:“是小裴将军带着人?”见桃子点头称是,她于是又问:“他没说要进来见我吗?”
桃子道:“没说,只叫我进来告诉小姐,说他带着禁军来的,叫咱们府里的人,都暂时不要出入。”
崔琳抬头看了看窗外透进来的光,说道:“天都快亮了,阿爹应该已经过了跃州吧。”
桃子迟疑问:“要不要派人去问问太子殿下?”
“不用,”崔琳摇了摇头,说道,“他此刻已经不在西长京里了。”
桃子不由得大吃一惊:“什么?殿下出京了?他去哪儿了?”
崔琳默然了片刻,方才道:“大理寺出了事,李嶷匆匆进宫去了,然后音讯全无。裴源既然带禁军来围了咱们,李嶷八成是带着人出京去追阿爹了。”
桃子怔了一怔,然后跳脚痛骂谢长耳,说道他薄情寡义,这么大的事竟然不偷偷告诉自己一声,又说太子这简直就是无情无义,竟然出京去追节度使,还不忘派了裴源带兵来把留邸围住看起来。
崔琳倒是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在京中人手少,李嶷叫裴源围了此处,总比别人围了此处更方便,更安全。”
桃子悻悻的,这才不骂了,忽问:“小姐,太子能追上节度使吗?”
崔琳不由得幽幽叹了口气,说道:“阿爹出京未久,以李嶷的本事,八成能追上。不过……”她目光深沉:“算算路程,等李嶷追上的时候,阿爹已近幽州,若想脱身不折返,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
桃子从来没见过她说话如此犹豫吞吐,不由问道:“只是什么?”
崔琳却摇了摇头,说道:“昨天晚上你和我两个,都一晚上没怎么睡,先好好歇一歇吧,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裴源自从带着禁军将这平卢留邸围了,倒是十分谨慎小心。不仅每日亲自守在门口,而且每天一大早,总是亲自挑选了最新鲜的蔬菜果瓜,并牛羊豚鸡,各种食材送到留邸中。但凡府中众人有所需,只要隔着门向门口的守卫说一声,便立时派人飞奔着去买来。
这一围,便是大半个月,天气渐渐寒凉,裴源又送了两车极好的银骨炭,并初冬御寒的诸种事物到府中来,但是外间的消息,却是极难传入府中。
话说,这大半个月,皇帝倒也没闲着。他以死相逼,迫得李嶷出京去追崔倚,其实李嶷乃是听进了顾祄的一句劝,顾祄说的是:“殿下当令节度使知晓方可决断,不能从此平白蒙冤。”
李嶷一走,皇帝每天掐着指头算,崔倚已经走了几天,李嶷能不能将其截回来,只是坐立不安。这日皇帝特意召来了顾祄,忧心忡忡:“顾相,你说,这都已经好几天了,李嶷截住了崔倚没有?”
顾祄道:“太子殿下于行军之道,十分娴熟,殿下既然亲自带人去,那必定十拿九稳,能截住崔倚。”
“可是太子他已经被崔倚的女儿迷住了心窍,”皇帝想到此处,就衔恨不已,“万一他故意把崔倚放跑了,说没截住怎么办?”
顾祄安慰道:“陛下放心,最难的是让殿下出去截崔倚,殿下既然答应了,亲自带了人去,就不会循私。”
皇帝哭丧着脸,不停地唉声叹气:“那也没用啊!他回来不得非要娶崔倚的女儿,那崔倚成了他的岳父,他们翁婿两个合起伙来对付朕,朕非要被活活气死不可……”一想到崔倚竟作了李嶷的岳父,那自己被吓得尿裤子的事,保不齐崔倚都会告诉他女儿,自己还怎么在太子妃面前做父皇?!
顾祄安慰道:“陛下,殿下对崔小姐确实有情,但好在,陛下是君父,册立谁为太子妃,陛下自然可以作主。而且,太子殿下那晚的暧昧言语,明显是负气,所谓生米煮成了熟饭,也不过是气话,以殿下的为人,不至于如此不顾崔小姐的闺誉。”
皇帝却琢磨起来了这句俗话:“生米煮成了熟饭……生米煮成了熟饭……”他忽然灵光一现,说道:“不如,趁着李嶷如今不在西长京,朕赐婚一名太子妃,这样生米就煮成了熟饭,他回来也没法娶崔氏女了。”
顾祄心中一松,心想可算是暗示皇帝想到了此处,嘴上却说道:“这不大好吧,太子殿下不在,礼法上是无法册立太子妃的。”
皇帝却十分起劲,他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这主意真是太好了,于是问道:“那良娣呢?朕记得,良娣是不必太子亲迎的,只需要礼部那里用册,然后送进东宫就行了。最要紧的是,良娣再升一级,便是太子妃,到时候等太子回来,补一个册立便是。”
顾祄拱了拱手,十分诚恳地说道:“陛下圣明,此计约莫可行。”
皇帝既然想出来这么一个好主意,立刻张罗起来,要给李嶷选一位良娣,将来好做太子妃。皇后无奈,只得又将京中各世家大族未嫁的小娘子们召进宫来宴乐,又将这些小娘子们姓氏并父兄职位,写了履历,送与皇帝御览。皇帝连看了几天,终于挑中了一位小娘子,喜滋滋地拿来告诉皇后,说道:“有如此合适之人,为何不告诉朕?”
皇后接过皇帝手中的履历一看,方知皇帝乃是选中了顾祄的女儿顾六娘,忙含笑道:“此女我见过一面,倒是合宜,上次宫宴的时候,她自告奋勇,与太子一队打水秋千,我看也是个聪明伶俐的,太子那日对她,也十分回护,似乎颇有好感,唯有一样不太好,就是庶出。”
“这有什么,”皇帝很不以为意,说道,“改一改,叫顾相把她改到正室名下,就可以了。”
皇后含笑称是。
倒是顾祄,听闻皇帝选中了他的女儿,甚是坚决地推辞:“臣女德薄能鲜,岂能堪配太子?”
皇帝不由得拉住顾祄的手,推心置腹地说道:“顾相,从先帝时算起,你已为相十余载,这么多年,对先帝、对我都忠心耿耿,我心里感念无比。我也知道此事委屈了你家女公子,但如今也是救急之举,除了你,我还能相信谁呢?顾相啊,你若是不答应,我……朕……朕真的只有抹脖子上吊了,免得被那个孽子活活气死……”说着几乎就要垂下泪来。
顾祄的神色既是感动,亦是惶恐,说道:“陛下……臣乃是读书人,历经十年寒窗,也是先帝恩泽,方才有今日,说句实话,臣活到如今年纪,自忖也没有旁的贪恋,唯私心愿留一世清名尔。陛下如此重爱臣女,本应全家叩谢天恩,但此非常之事,私心窃窃,以为必会令路人侧目,说我顾祄厚颜无耻,为了攀附,竟将女儿硬塞进东宫……唯陛下今日有如此一言,臣纵是粉身碎骨,也难报答陛下,区区薄名,臣万不敢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