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惊蛰(第9/10页)
裴源听得分明,心一横,心想不如自己杀上去,若是皇帝死了,那也是自己这个作臣子的救护不力,与十七郎无关,但殿中弩箭横飞,眼见皇帝就要被弩箭射中,格勒知道这是护身符,将皇帝的头一按,避开这一箭,顾祄又大叫:“太子谋反!太子要弑杀陛下……”皇帝被这么一吓,也嗷嗷哭叫起来,只喊:“李嶷,你今日竟不愿救我吗?”裴源心中又急又怒,只恨不能堵上他的嘴,便在此刻,突然有人自棺中一跃而起,手握长剑,刺向格勒。格勒猝不及防,被她一剑斜着洞穿肩头,血喷到皇帝的后颈中。皇帝见有人从棺中跃起,此人竟然是崔琳,以为诈尸还魂,崔氏竟向自己索命来了,直吓得哇哇乱叫,崔琳推开皇帝,拔出剑又狠狠朝那格勒刺了一剑,格勒扑地而亡。
李嶷挥剑挡住射向自己的弩箭,只是震惊无比,错愕、惊喜、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阿萤!他一定是在做梦,不不,他不是做梦,是阿萤。他痴痴怔怔地看着她,顾祄想要趁乱逃走,他反手一剑掷出,顾祄被一剑从后背穿透,挣扎着死去。
他终于叫了一声:“阿萤。”
她挥剑挡开一支射向他的弩箭,问:“你哭什么?”
他又想哭,又想笑,只是说:“我以为你死了。”说着话,一脚将一名偷袭的揭硕武士踢开。
“我知道。但现在我明明好好的,你哭什么?”
“我不知道,大概是太高兴了吧。”他飞快地捏住她的下巴看了一眼,百感交集,眼泪又忍不住涌出来,“是你,真的是你。”
她说:“别说傻话!”她一剑刺死一名揭硕武士,说道:“可是,我也很高兴。”
裴源已经带人控制住了所有的弩箭,余下的揭硕武士,皆被一一杀死。皇帝早就吓昏过去,瘫软倒在地上。李嶷的剑尖上淌着鲜血,他什么都顾不上了,拉着她的手,一直往外走。外头大太阳照着,他拉着她如同飞一般,奔下高高的台阶,一直来到了殿前的横街上。
阿萤,是他的阿萤!
他只想大喊大叫,不,他想哭,想长歌当哭,想嚎啕痛哭,“当啷”一声,是他手中的长剑落地,他捧住了她的脸,深深地吻她。
她也扔掉了手中的剑,她抱住了他,深深地回吻他。
他的眼泪滚烫地落在她的脸颊上,她也在哭,这一刻是如此的珍贵,也是如此的幸福。
吻了好久好久,远处的喧嚣,殿中的厮杀,都仿如隔世,他旁若无人地捧着她的脸,仍旧是又哭又笑:“阿萤,你真的没有死,我是不是在做梦。”
“没有。”她也捧着他的脸,踮着脚尖,用自己的嘴唇贴着他柔软的唇,“十七郎,是我,真的是我。”
他将她揽入怀中,如重新揽住这世间所有的一切光明、温暖和幸福。
尾声
阿稻和阿枕听到此处,一时都迷住了,阿稻到底大几岁,先叫起来:“阿娘!那你是怎么活过来的?你怎么就能从棺木里面,忽然跳出来?”
“这也是我后来才想明白的,”崔琳道,“你阿爹说,当初那个阁楼上,灯火昏暗,想必是柳承锋在喂我吃毒药的时候,趁人不备将药偷偷地换了,换成了假死之药。”
“柳承锋这么坏,就做了这么一件好事。”阿稻说道,“那他又是怎么死的呢?”
“他或许是想给我报信吧,”李嶷说道,“所以才不惜摔死在我马前,但在那之前的一刻,揭硕人就割破了他的喉咙,令他发不出声音来,所以我才不知道你娘并没有死。”说到此处,他不由得怔怔地出神,也因此,他将柳承锋的骨灰交给了阿恕。据阿恕说,他会把柳承锋的骨灰抛洒到山青水秀之处,那是许久之前,柳承锋曾提到过的,他说:“我是个应该死无葬身之地的人,就将我的骨灰,扬洒到四处吧。”
阿枕扁了扁嘴,说道:“但他还是一个坏人。”
“对,他还是一个坏人。”崔琳说道,“所以我们要做一个好人。”
阿枕又问:“那桃子姨姨呢?她为什么没有死?”
不等李嶷、崔琳说话,阿稻已经叫起来:“你傻啊!桃子姨姨不是给你看过她的伤口,好长一道,幸好范医令把她救活了,范医令还说,耳朵叔叔哭得像个泪人儿一样。”
“我不信,范医令还说,阿爹哭得像个泪人儿一样,阿爹怎么会哭呢?”阿枕理直气壮起来,“范医令骗人,我从来没有看到阿爹哭过,再说了,阿爹是天子,天子是绝不会哭的。”
李嶷心想,小范医令如果得知阿枕这么说,八成真会在家中哭吧,这小范医令都快四十岁的人了,竟然还如此不稳重,跟小孩子提这些话做什么,不知道童言无忌吗?明日就下旨,令他去给玄妙真人瞧病。
顾祄勾结揭硕,卖国谋逆,按律该当满门抄斩,但李嶷仍旧从轻发落了,并没有株连太多,只是查清楚之后,杀掉了犯恶之人。而顾婉娘无以自容,自请出家为道,改名玄妙,被称为玄妙真人,但她总是生病,后来李嶷从裴源处才知道,她是瞧上了小范医令,奈何小范医令说自己早就有了心上人,这么多年了,却一直不肯娶妻。
小范医令的心上人是谁,顾婉娘一直想知道,李嶷也挺想知道的。不过此时他心中恼恨,决定再令小范医令去一趟道观里,令他也好生受受这俗世烦恼。
李嶷蹲下来,抱着女儿,说道:“阿爹没有哭过,阿枕说得是,阿爹当然是不会哭的。”
阿枕眼珠子转了转,指了指摊开在几案上的那画册,那一页正是画着乐游原上的情景,她便问道:“阿爹,阿娘,你们还会带我和哥哥去乐游原吗?”
“会的。”李嶷一手揽着女儿,一手揽着阿稻,说道,“爹爹一定会带着你们,还有你们的阿娘,再去乐游原上,看春来花开,秋来叶落。”
阿枕甜甜一笑,依着李嶷:“我最爱爹爹了!”
阿稻却朝妹妹扮了个鬼脸:“你昨日还说,最爱翁翁了。”
“翁翁也爱,爹爹也爱。”阿枕赶紧说,“阿娘我也最爱,阿兄我也最爱。”她想到忘了人,又赶紧补上:“玄泽小叔叔我也最喜欢!”
李嶷不由得一笑,待得一双儿女都睡下了,他才转出外间来,对阿萤说道:“我养得这么好一个女儿,真不甘心,不知到时候会叫哪个臭小子骗了去。”
她不过扑哧一笑,指了指壁上挂着的那条鞭子,说道:“那你到时候用鞭子抽他便是。”
“三十鞭子……不,五十鞭子,一鞭也不能少!”他笑着拥住她,在她鬓边轻吻一下,她笑吟吟地说道:“当初你为了娶我,只挨了三十鞭,为什么你如今还要加上二十鞭,难道女儿就比我更娇贵难得?你今日不说个清楚明白,别想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