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东幽(七)(第2/5页)
她挑了下眉,“我觉得,这多半同无妄蛊有关,而无妄蛊一定同那魔头脱不了干系。”
温寒烟沉默,叶凝阳的确足够聪明,如今看来,她能够短时间内将兆宜府发展至此,并不让人意外。
或许她不过是随口一说,却字字句句切入关键,几乎把真相说了个八.九不离十。
不过,叶凝阳告知的信息,于她而言的确大有用处。
心思百转,温寒烟抬起眼,郑重道:“多谢。日后若你有需要,尽管来找我,但凡我能做的,绝不推脱。”
叶凝阳盯着她看了片刻,并未回应这个话题,反而脸色古怪道:“寒烟仙子,你一向这样?”
温寒烟:“嗯?”
“这样有恩必报,这样丝毫不愿欠人人情,这样——”叶凝阳笑眯眯吐出两个字,“见外。”
温寒烟愣了愣:“叶家主,我……”
叶凝阳拍了拍她肩膀,“你不介意将身中无妄蛊之事透露给我,难道不是因为信任我,将我当作朋友?”
温寒烟抿了下唇角,一时间,竟然当真想不到什么反驳的话来。
“无论你是如何想的,但我是真心喜欢你,想要交你这个朋友。”
叶凝阳下颌微抬,姿态张扬,却又令人生不出恶感,“为朋友两肋插刀,患难相助,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温寒烟心头涌起一阵说不上的情绪来。
她许久没有感受到一个人如此直白热烈的好意。
无所求,无所图。
她已经习惯了算计利用,也能够自然地融入这种心照不宣的规则里。
于是也在接受旁人好意的时候,不自觉地计算起日后如何千百倍相还。
眼下叶凝阳开口提点她,她才猛然察觉,原来她从未将任何人真正当作能够托付之人。
温寒烟睫羽轻颤,少顷,低声道:“好。”
或许这世上纷扰俗事,并非她曾经认定想象的那般冷漠。
得了温寒烟这句话,叶凝阳心满意足收回手,正欲甩袖召回法器,冷不丁想起另一件事。
“还有,关于你身边那个男人的细节,我并未告知司鹤引。”
叶凝阳盯着她,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提醒道,“不过,能够令司鹤引如此忌惮,想来那人身份不一般。你确定他不会伤害你?”
眉间落下印痕的位置仿佛在这句话中微微发烫。
温寒烟抿抿唇,静默良久,才道:“他不会害我。”
她语气笃定,叶凝阳虽然担忧,但也相信她的判断。
“那好吧。如今身在东幽,你们自己多加小心。”
说罢,叶凝阳不再多说,最后嘱咐几句便收了法器,转身离开。
法器虹光刚一收敛,叶含煜和空青便赶了回来。
尽管两人都住在锦清阁,但天色还早,两人非要缠着温寒烟跟在她身边。
“前辈,听说附近有一处冷泉,其中泉水是每日自涉川上游最极点处取来的,日日更换,专门用来铸剑炼剑灵使用,泡久了对经脉丹田都有温养之效。”
叶含煜刚行出几步,路过一处转角时倏地想起什么,提议道,“前辈,你一路自无相秘境行至东幽,这么长时间也不见休息,要不要去泡一泡放松一番?”
空青从温寒烟身侧探出脑袋来:“你怎么知道的?”
叶含煜一偏头:“方才我守在院门附近,正好碰上司召南,他专程特地来告诉我的,说完便离开了。他没跟你说吗?”
“啊……说了啊……当然说了!”空青不甘示弱道,“方才我就在南和阁外面遇上他呢。”
说完这些,他稍微有点心虚地转移话题,看向温寒烟跃跃欲试道,“寒烟师姐,不如你去试一试吧?”
温寒烟脑海里还在想方才叶凝阳的提示,心不在焉地随意点点头。
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为时已晚,整个人已经一左一右被簇拥着站在了冷泉边。
冷泉露天而建,但周遭林木密布,槐树巨隐遮天蔽日,绿潮溶溶。
过分浓郁的隐蔽将周遭笼罩成一片沉沉的空间,唯有正中一汪冷泉水波粼粼,掩映着细碎日光,浮光跃金,泛着澄莹的光泽。
“前辈,你去安心放松一番。”叶含煜一拍胸口,另一只手将空青拽过来,“我们俩在旁边守着,绝对不让外人打搅你。”
空青低着头,细碎的墨发垂落下来,在阴翳之中依稀透出几抹薄红。
他似乎不知道该把目光放在哪里,死死地盯着地面上的落叶,仿佛不在上面盯出一朵花来就誓不罢休,声音细若蚊吟,磕磕巴巴地吐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话。
“是、是的,寒烟师姐,你放心吧,若有旁人敢来,我定会将他的眼珠子挖出来的。”
温寒烟望着身前一汪清泉。
横竖已经到了这,何必再调头走回去?
此处清幽无人,倒更适合她梳理思绪。
“也好。”她干脆应下来。
两人很快红着脸离开,周遭水雾迷蒙,漫若仙境。
温寒烟想了想,并未将衣物全部除去,留了一件里衣在身,缓缓放任身体沉入水中。
无妄蛊。
她眼睫轻阖,脑海一刻不停地转动着。
无妄蛊中取有裴烬心头血,经巫阳舟以裴氏手法制蛊,又有东幽老祖在其中绘制精妙阵法。
修仙界大能大多清高倨傲,自命不凡。
幕后之人却竟能将九州四处大能尽数控制于股掌之中,让他们心甘情愿为自己办事。
这人……究竟是何身份?
温寒烟微微睁开眼,摇曳晃荡的水面上,倒映出一张眉目如画的脸。
许是被水汽熏染,青丝沾染了湿意,色泽愈发浓郁,贴在脸侧,柔和了几分冷色,五官中蕴着的妩媚之意无从压抑,无声地逸散出来。
身处此间,一个避不开的身影又不自觉从心底里冒出来。
“寒烟,你伤势不轻,不如随我回东幽——”
少年时的司珏语气轻快,“父亲刚允许我进东幽冷泉,你跟我同去,只要入内调息,不出一日定然痊愈。”
温寒烟艰难喘口气道:“辰州南州天南海北,我此刻伤重,不方便赶路。”
顿了顿,她轻声问,“而且你忘记了吗?我身负法印,不得随意下山。”
司珏一愣。
“想起来了,我怎么会忘。”片刻,他若无其事笑道,“寒烟,别生气,我不过是关心则乱,一时间说错了话。”
温寒烟浑身疼痛难忍,含混应了声便闭上眼睛休息。
司珏又在她床边守了片刻,房中一片死寂,他似是实在无聊得坐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