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第2/4页)
嘠珞看得愣了愣,丢开食盒,三两步半蹲到她跟前,一边替她把烛火剪亮一些,一边低声回禀。
“奴才借给孙九全送吃食的机会,查看过他伤口换下来的白布,那上面的药粉果然与公主给他的金创药有所不同。而且,他住处的碗盏,也有股极淡的药味,像是退热的。”
孙九全前些日子被策棱抓去巡卫营吃了不少皮肉苦头,偏生近日又顶着酷暑天赶路,连番折腾下来,铁打的人都熬不住,伤处溃烂,高热不退,高咳低喘,据闻不太好的样子。
趁着今夜扎营歇息的天色尚早,嘠珞前去探望。顺便,替容淖验证猜测。
嘠珞不通药理,却有跟在容淖身边多年耳濡目染的积累,她对许多药材的气味烂熟于心。哪怕孙九全住处的碗盏刻意冲刷过,金创药粉末色泽相同,还是躲不过她的鼻子。
——意料中事。
“知道了。”容淖懒懒翻了页书,“你也累一天了,下去歇着吧。”
“奴才还不累,想陪公主坐一会儿。”嘠珞盘腿坐在容淖边上,反正内帐无人敢擅入,倒也不必太拘泥规矩。
她支着下巴,容淖看书,她看容淖,咋呼闹腾的小宫女儿,意外有了几分沉静面孔。
“怎么了?”容淖慢条斯理往书页里夹上一张云纹艾虎书签。
嘠珞替她把薄被拉上去一些,一改平常半句话兜不住的性子,沉声斟酌,说出一句一旦传扬出去足以祸累九族的话。
“是孙九全的事……之前公主给奴才透露他和春贵人之间藏有古怪,需要设法子试上一试时,奴才还将信将疑,觉得这二人云泥之别,八竿子打不着的干系,如今看来,他们果真关系匪浅。”
嘠珞继续道,“现下劳累病倒的主子们多,随驾北巡的御医就那么些人,见天忙得脚不沾地,稍微会点医术的小医官都被拘在主子面前等吩咐。孙九全一个没脸面的小太监,他能设法找人给他开一副退热的药已算了不得,可他竟还重新替自己找了金创药……这分明是察觉出了那日公主让奴才给他的伤药有一味药材短缺,药效甚微。”
若是这事放在寻常人身上,绝对不会贸然怀疑堂堂公主赐下的金创药是次品,药效欠缺,果断弃用。
除非,那人懂药。
正好,那位春贵人似乎十分懂药。
嘠珞还记得,万寿节当夜,春贵人身上那股奇异诱人的香气便是耍尽了香药同源的心思。
当初容淖复刻出春贵人的香料配方时,还把她吓了一大跳。
因为,春贵人竟胆大到以毒物蓖麻子入香。
偏巧,蓖麻子的毒性对孕妇与幼儿有针对性。
偏巧,春贵人的嫂子大张夫人在所有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老蚌含珠了,然后又在因弟媳被强纳入宫之事奔走时,于轿上滑了胎,彻底为皇帝‘君夺臣妻’一事添了把火,前朝后宫传得沸沸扬扬。
容淖虽从未明言春贵人与大张夫人滑胎的干系,可一切如此凑巧。巧到连嘠珞这种一根筋都不敢相信,天底下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嘠珞叹了口气,“奴才脑子里乱糟糟的,千头万绪,理不清楚,就算去床上安生躺着,也是睡不着的。公主,你受累和奴才说说吧,你究竟是从何时开始,察觉到孙九全和春贵人间关系不同寻常的?”
何时。
容淖思索片刻,轻描淡写作答,“先前一直心中存疑,但找不到联系。直到那日,见过春贵人拿出那幅画后,才隐约确定。”
嘠珞觉得脑子不够用了,迟疑道,“那幅画有何不妥?”
“很不妥。”容淖嗤笑。
她之所以炎夏正午天去温泉行宫东边汤池沐浴,是因为身体状况与常人迥异,泡泡热水倒也舒畅。
正常人除非脑袋不好使,否则应该不至于大中午顶着滚烫日头去泡温泉。
至于春贵人嘛,她就更没理由了……
容淖淡淡问道,“你可记得,王贵人当初为何被踢出伴驾北巡的名册,禁足在畅春园。”
“这个奴才知道。”终于说到一个自己清楚的,嘠珞忙不迭搭话。
“名义上说王贵人怀有身孕,不宜舟车劳顿,奔波北行。实际上,是她与春贵人斗法时落了下乘,仗着资历整顿来历不清白的春贵人,说春贵人留着身上那笔雕青花彩是对宫外的夫婿余情未了。逼得春贵人走投无路之下,亲手割掉那块纹有雕青的皮肉,以证清白……不对!”
嘠珞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春贵人既伤了皮肉,一时半会儿肯定好不全乎,身上还留着痂呢。她不留神仔细养着,偏生暑热天往汤泉边凑,肯定不是去沐浴的。东边汤池也没什么能入目的美景,那就只能是……人。”
当时容淖去沐浴时,图个自在,特地清退了四周的奴役,只留了知道她脸上秘密的嘠珞与孙九全守着。
若说春贵人是冲着容淖去的,合该当场跳出来逮容淖一个现行,然后趁容淖心慌意乱,趁火打劫,提一些过分的条件要求未尝不可。
可是春贵人没有。
她像是心中有鬼一般,带着秘密悄无声息离开,静默几日后,突然弄出一幅画邀容淖秘谈。但言语之中并无什么明显胁迫之意,那真真假假推心置腹的言语,反倒更像是在示好拉拢。
——她最后提出的要求,细想起来也是匪夷所思,轻忽得惹人发笑。
春贵人在明知容淖曾与自己的死对头王贵人为伍的情况下,对容淖唯一的要求,竟然只是希望容淖不要插手庇护与王贵人相关的人和事。而非威胁容淖下手把王贵人处理了,自己顺势再捏容淖一处把柄。
当时,容淖便觉得春贵人此种行径未免古怪。
春贵人状似忙于勾心斗角,想对老对手王贵人赶尽杀绝,实则对上她时有所顾忌一般,行事束手束脚。
面上瞧着可能是因为她强势莫测的态度震慑住了春贵人,让春贵人不敢放肆。
可打心眼里,容淖并不觉得春贵人那种人会轻易服软认命。
容淖不解,是以,在某个瞬间,她甚至怀疑春贵人是硬找理由与自己产生瓜葛,拿捏着尺度欲顺势与自己交好。
她身上,或者说她身边究竟有什么能吸引春贵人如此煞费苦心靠近的好处……
那日在温泉汤池的只有她、嘠珞、孙九全三人,总不能是……
这个可笑的念头一出,容淖起先也觉荒诞不堪,可潜意识里,她并未就此忽视了事。
以至于,当日她从春贵人帐篷出来后,发现孙九全竟忘记分寸跟进了她的内帐,闷不做声在旁打算听她与嘠珞商讨如何设法对付春贵人时,下意识留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