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一)

傍晚的光线,如梦如幻。汪新刚走到大院里,迎面就碰到了姚玉玲,她笑脸相迎:“汪新,你这是从哪回来呀?”“去马燕家还布票去了。”“这事儿闹的,让你一趟一趟地跑,谢谢你,汪新同志。”

姚玉玲说着,伸手要跟汪新握手,汪新一看礼貌性地握了握。不过,这一握姚玉玲再也不松开了。汪新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年轻懵懂,这一切被牛大力看得一清二楚,他快步走向他们。

一看到牛大力,两个人赶紧地松开了手,姚玉玲温柔地看着汪新,轻声说:“那我先走了。”姚玉玲走后,汪新走到牛大力近前问:“大力哥,找我吗?”牛大力不快地说:“老弟,哥哥我有句话,以后你能不能别老跟小姚黏糊在一块?”“我没有。”“这还没有呢?我又不瞎。”“大伙住一院子又跑一趟车,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不很正常吗?”“握手都成牵手了,还正常吗?你就不能躲着她点?”

汪新皱起眉头说:“我凭啥躲着人家?我又没干亏心事。”牛大力不依不饶地说:“老弟,你说你浓眉大眼的,找个啥样的不行?干吗非盯着小姚?”“大力哥,我知道你啥意思,你要跟玉玲姐处对象,谁也拦不住,可人家不拿正眼瞅你,你也不能赖我,是吧?”“看你这意思,是非要跟我抢?”“不是这意思,一个大活人,又不是小猫小狗,是你的别人抢不走,不是你的也抢不来,强扭的瓜不甜。”“行!就冲你这句话,我还非扭一个给你们看看。”牛大力说完,扭头朝自家走去。

汪新一脸苦笑,望着天边夕阳。夕阳无限好,只是让人伤感。

回到家里,汪永革让儿子修理收音机。汪新打开收音机摆弄,里面发出嗞嗞啦啦的声音。弄了半天,依然不见好。汪永革看汪新额头都冒汗了,问道:“你会不会呀?别给我整坏了,不行找大力来帮忙。”“哪用得着他,整坏了,再给您换个新的。”“说得轻巧,刚挣俩月工资,就飘了,怎么?你跟大力闹别

扭了?”

汪新摇摇头,矢口否认。就算儿子否认,汪永革也能猜到几分,活到这把年纪,儿子心里想啥,他还能不明白?汪永革说:“小姚这姑娘招人,大力又是个厚道孩子,你也不是省油的灯,你们几个往起一拧,不闹别扭才怪。”

“您说别人就说别人,扯上我干吗?”在父亲面前,汪新像一个被父亲宠坏的熊孩子,对父亲说话的语气有点急。汪永革暗中叹气,这小子,在他面前太肆无忌惮了。说来说去,也只能怪自己什么都依着顺着他。这父子角色,在他们家里像是颠倒过来的。

“说的就是你!大家都是一个单位,又是街里街坊的,就怕男男女女这种事掰扯不清,你又刚参加工作,多少双眼都盯着呢!千万不要在生活作风方面,让人揪着辫子。”“您想哪儿去了,我压根就没那心思。”“哎,对了,最近这一阵,我看你老往你师傅家跑,看来你俩磨得还行。”“行啥行,我那是找马燕去了。”“找马燕?找她干啥?”

汪新嘿嘿一笑:“老马头不是嫌我打扰马燕复习吗?我就偏偏在他眼巴前晃悠,我气死他。”“你这孩子!这不是添乱吗!人家是要上大学的人,别真给人耽误了。”听着儿子赌气任性的话,汪永革苦劝,就是拿不出父亲的威严训斥他。“我可不白去,我每回都帮她复习,给她答疑解惑。”“你一个中专生,还能帮答疑解惑?那题你会做吗?别闪着舌头。”“中专生咋了?我可是咱老汪家到目前为止学历最高的,我在警校的时候,文化课也是拔尖的。说句实话,马燕学的那点东西,都扔咸菜坛子里了,捞都捞不起来。要不是她爸劳改了十年,她也用不着早早地就招工上班,她小时候学习挺好的,可惜了。”

听了儿子这话,汪永革心里黯然,他努力掩饰着情绪,不在儿子面前泄露一星半点儿。那纷乱的现场,让他陷入了沉思。

汪新终于摆弄好了收音机,直到传出咿咿呀呀的戏曲声,汪永革的思绪才从旧事中拉扯出来。汪新嘚瑟地说:“咋样?我们警校有无线电课,别说一戏匣子,步话机我都会修。”“你吹吧。”

收音机里放着《智取威虎山》的选段,汪永革哼唱着,暂时忘却了刚刚忆起的那十年。

秋日的海河火车站站台,每一位乘客行色匆匆。火车已经靠站了,白玉霞还趴在桌子上睡着,马魁及时发现了她,敲着桌子,提醒着她。

白玉霞一脸疲倦,勉强站起来,身体摇晃着,连伸手拿行李包的力气都没有,仿佛进入了一场梦还没醒过来。马魁帮白玉霞拿下来,她接过行李包,步履蹒跚地下了车,她的背影里,像是有故事发生……

五号车厢内,一位叫唐兴国的年轻小伙,跟一位女青年热切地倾诉着。两个人说着说着,女青年的声调就提高了些:“你把手表拿出来,给我戴一会儿呗。”唐兴国说:“着啥急呀,早晚都是你的。”“我戴会儿咋了?正好看着点时间。”“火车上人这么多,让人盯上就麻烦了。”“我就是要让人看见,这么贵的手表不让人看见那不白买了,赶紧拿出来。”“等下了车再给你。”“我现在就要,赶紧的!”“给你,给你,看把你急的。”

唐兴国拗不过女青年,他有点生气,翻着军用黄挎包,却怎么都找不到手表,这才发现挎包被划了个口子。唐兴国大叫一声:“坏了!表被偷了!”“你搁哪儿了?”“就搁包里了!”“你揣包里,那不是等着被偷吗?”“那你说还能揣在哪儿?”

两个人着急了,说着都有点火,火花四溅!正在此时,马魁和汪新走了过来,唐兴国赶紧报案。马魁问:“同志,请问你贵姓?”“我叫唐兴国,这是我媳妇。”唐兴国介绍着自己,又指了指身边的女青年,女青年立即说:“我们还没

结婚!”

唐兴国说:“对,没结婚,我们是哈城的,来宁阳走个亲戚,顺便去拍结婚照。警察同志,我的手表被人偷走了,是上海牌的。你看这包,被划一口子,就是从这被偷走的!”马魁问:“同志,你好好想想,把表揣包里后,都去过哪儿?”“我除了上趟厕所,哪都没去过。”“当时厕所外面人多吗?”“怎么不多,乌泱泱地都挤成一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