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夜会端王(第4/6页)

那仪仗是先帝在时赐给端王,嘉奖其战功的,一直被供在端王府的中庭里。

破坏御赐之物的罪名,远胜过“玩弄统领的小妾”,足以吓破赵副统领的胆。

庾晚音合上书,茫然地望着跳动的灯烛。

为什么?

为什么端王脱离了原文的剧本,不再信任谢永儿,甚至修改了理应照办的计划?

她难以置信地甩甩脑袋,试图晃走愈演愈烈的晕眩,再度翻开书,一行一行地从头确认。

被修改的不止这一个计划。

改动的都是一些很小的细节,比如原文里中秋之夜做的事,被延迟了一天;又比如暗杀某大臣的地点,从某别院改为了另一个别院。

如果没有今夜之事,她或许永远不会注意到这些细节变化,即使发现了,也只当自己记错了。

如果没有拿到胥尧这本书,她就只能依照《穿书之恶魔宠妃》的剧情,指挥着夏侯澹左冲右突,试图挫败端王的阴谋,却永远在细节上失之交臂,最终万劫不复……

庾晚音发现自己在发抖。她将手靠近灯烛去烤热,却抖得更厉害了。

为什么?

她以为自己料敌机先,为什么端王能预判她的预判?

难道,当她以为自己在最高层时,端王却站在更上一层,俯视着她露出微笑?

他知道所有这一切吗?

自己在他眼中,也只是个纸片人吗?

他先前故作懵懂不觉,都是在故布疑阵,迷惑自己吗?

今晚发生的事情,也会被他看见吗——就像读书那样,看得清清楚楚?

然后,他只消再度更改一个日期、一个地点,他们就又成了猫爪下玩弄的耗子。

庾晚音瘫坐在椅上,感到自己的身躯在不断下沉,没入黑暗的泥潭……

肩上突然多了一只手。

那只手轻柔地拍了拍她:“你怎么了?”

庾晚音眼睛发直:“我完了,玩儿完了,GG了。”

“为什么这么说?”

庾晚音充耳不闻,只顾自言自语:“等死吧,别挣扎了。端王才是真人,我们?我们就是几行汉字,删除键一按就没了的那种……”

夏侯澹从她身后绕到身前,蹙着眉观察她的神情。

那点儿迷魂药终究还是发作了。

或许是因为跟避子汤的药材发生了什么反应,这迷魂药来势汹汹,庾晚音只喝了一口,此刻也如堕五里雾中,浑然不知身在何处。

她听见有一道声音平静地问:“所以,你想放弃了吗?”

“我……”庾晚音困难地思考了一下,灵机一动,“我还有一条路,可以现在就举白旗,然后投靠端王呀!你说他会收留我吗?”

没有听到回复。

庾晚音忽然想起另一节,沮丧道:“不对,他都知晓一切了,根本不需要我。”

安静持续了一段时间。

接着那道声音说:“或许你可以让他爱上你。”

庾晚音笑道:“夺回属于我的女主剧本?哈哈哈不行的啦,他有谢永儿了。”

“谢永儿不如你。”

“那确实。”庾晚音相当客观地点头,“你这提议也不是完全不可行。”

夏侯澹静静地望着她:“所以,你要试试吗?”

“唔……”庾晚音陷入沉思。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她面露困惑:“我好像不太乐意。”

“为什么?”

“他太可怕了。”庾晚音低下头,“肯定耍耍心机就能让我死心塌地爱上他,然后为他付出所有,耗尽剩余价值,最后飞扑到他身前为他挡下一刀,或者一箭,无怨无悔死在他怀里。”

她挥动着想象力的翅膀,把自己说得凄然泪下:“然后他掉几滴眼泪把我厚葬了,回头去找谢永儿……男人都是这么成大事的!”

夏侯澹:“……”

夏侯澹伸手替她抹去泪水,极其缓慢、极其温柔地问:“那夏侯澹呢?”

“他?他不会吧,他说了的。”

先前庾晚音一人得道,庾家鸡犬升天。

庾少卿在朝堂里只是个毫无作为的老透明,勉强算是端王党,但又备受排挤。

眼见着庾晚音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蹿升贵妃之位,门庭冷落的庾府忽然热闹了起来,从前不给正眼的人们都要来探探情况、说句好话。

庾少卿透明了这么多年,如今受到一点巴结,不禁飘了,开始畅想起加官进爵的美好未来。于是攀上几个大员的关系,借赌牌之名行了点贿。

万万没想到,第二天就被太后抓住小尾巴,直接办了。

他一遭贬谪,庾府再度门可罗雀。

一屋子人正哀声叹气,忽然听见通传:“端王到——”

庾少卿受宠若惊。

这种时候,堂堂端王怎会屈尊过来?难道自己对他还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价值?

夏侯泊还是那副谦谦君子貌,上座之后温言道:“庾大人近来如何?”

庾少卿抹了把老泪:“下官倒是还好,只是担心贵……贵妃娘娘会不会因此失了圣心,过上苦日子啊……”

夏侯泊便配合地安慰道:“听闻庾贵妃聪慧娴淑,圣宠隆眷。本王下回进宫,也会为你探问一二。”

庾少卿千恩万谢,只等他的后文。

然而没有后文了。夏侯泊与他寒暄了一盏茶的工夫,又客客气气地告辞走了。从头到尾,庾少卿都没猜出这尊大神的来意。

夏侯泊出了庾府,身后便有两道影子贴了上来,跟着他上了马车。

夏侯泊:“找到了?”

手下呈上了一小纸:“这是属下在庾晚音的闺房中搜到的。”

纸上是庾晚音入宫之前,在家誊抄的诗文。

夏侯泊看了几眼,手下又呈上了另一张纸:“这是藏书阁里找到的。”

藏书阁火势稍缓后,端王让手下打着救火的名号冲入其中,一是为了确认胥尧已死,二是为了看看尸身附近有没有不利于自己的证物。

手下没在胥尧那里搜出什么,却带出了庾晚音书案上的一张纸。

破碎的纸张边缘已经烧焦,上头留了几笔斑驳的墨痕。

夏侯泊将两张纸比对了一下,淡淡地笑了:“看出什么了吗?”

手下:“……这两幅字,真是同一个人写的?”

夏侯泊点了点纸张:“看来是时候与她会一面了。”

庾晚音睁开眼睛又闭上了,猛然翻身,将头埋进了枕下。

她昨晚只喝了一小口迷魂药,没有断片。相反,所有对话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端王有可能在最高层。

她原本想瞒着夏侯澹调查此事,结果却亲口告诉了对方:“我可以举白旗投靠他……”

幸好自己最后还是对夏侯澹表了忠心的,否则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土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