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一千三百分之一(第3/3页)

人们说赵先生坐过很长时间的监牢,但他面对我的追问从不多说任何原因。他变成一个沉默寡言的老人了。他下午像山洪暴发般说了那么多,真是让我惊讶。在我的印象中,他年轻时似乎不是这个样子。我曾经问过赵先生,你们松山战役阵亡者的碑在哪里,陵园在哪里。他竟然不肯回答,仿佛有什么隐情。只说在大地上,有他们阵亡将士的血骨,就有他们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骄傲。还有比松山更大的丰碑吗?这是诗意的反诘,你却可以看出这是不负责任的搪塞。赵先生是个对中国文化很有造诣的人,但我看他战后没有做他应该做的事情。他也老了,老得两手空空。这个国家在战后是怎么一回事,看看赵先生的命运,或许有值得思索的地方。

我发现我越来越喜欢这个老对手了。我和他讨论李白和杜甫,受益匪浅啊。但这个人很傲慢,尽管中国有句老话叫“不打不成交”,我认他做朋友,他却始终有所保留。这些年中国变化很快,中国人的变化更快。赵先生却像一个还生活在过去时代的人。我为什么会喜欢一个总是在我面前顽固地保持着骄傲的人?因为我预感到他将是我晚年未竟之事的一个障碍。我必须要先征服他。

是的,这些和我要写的联队战史有什么关联呢?孙子兵法上说,知己知彼嘛。我们松山守备队“玉碎”在赵先生这样的中国军人手里,不算耻辱;我们现在为他们捐建学校,就是换了一种身份回到松山。这是一次胜利的大反攻啊!

明天,给学校剪彩以后,我要去松山找他。我第一次去看望他时,给他带去一台彩电、三千元外汇券作为见面礼,但赵先生拒绝了我送的礼物。这个人心中怎么还有那么深的恨?我一直为他感到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