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死亡筵席(第8/9页)
由于时间紧迫,京舍在大脑里出现短暂的一片真空后回过神来,立刻来到房间里等候着的人群中,他并拢双脚后跟说:“报告:元首死了!”戈培尔、克莱勃斯、布格道夫和其他人面无表情地跟着他来到希特勒的办公室,林格已在那儿用一条床单把死者裹起来。他与赫格尔一起,抬起希特勒的尸体,从站立在两旁的小小送葬队伍中穿过,把他放到了会议室,据在场的这个人或那个人说,希特勒的两条腿露在床单外面,毫无生气地晃来荡去。后面跟着的是抱着他妻子尸体的鲍曼。
戈培尔第一个回过神来。他说,他现在要去上面威廉广场上他的部里,他要到处转转,直到一颗子弹结束他的生命为止。正在大家像犯了罪似的谈论着发生的事,忧心忡忡地讨论着下一步怎么办时,车辆负责人埃里希•肯普卡突然冲了进来。看样子他是一无所知,开口就指责京舍,要他说个明白,这乱七八糟到底是怎么啦,京舍是不是“发疯了”,在炮火如此猛烈的情况下,竟然要走了几桶汽油。京舍把他拉到一边,仍带着一脸的惊恐,告诉他说:“领导死了!”听到这话,肯普卡慌了手脚,眼睛盯着他说:“怎么会呢?”据他自己说,他大叫了起来:“昨天我还和他说过话!他很健康,心情也很好!”
在克服了第一波恐惧后,肯普卡来到楼梯底下,帮着其他人一起把希特勒的尸体往上抬,京舍则抱着他妻子的尸体。在院子的出口处,停下来好几次,因为落下的炮弹把林格、赫格尔和其他人一直往回赶着。往外冲了好几次,才把尸体在离开地下避弹室几米的地方放下来。鲍曼随后走上前去,把盖住希特勒脸的床单掀开一只角,盯着看了几秒钟,随即又回到出口处的人群中。尽管炮弹不断往下掉,四周火光熊熊,他们还是顶着飞起的弹片、墙上掉下来的碎块和地上被炸得蹦起来的泥土,往尸体上浇了多达十桶的汽油。然后他们点上火柴往尸体上扔,可因火焰风暴凶猛总是点不着。京舍为了快一些,搞来了一颗手雷,可林格从他的袖口中抽出几张表格纸,把它们卷成火把状。在炮火稀疏下来的当儿,他点燃了纸筒,大步往前把它扔向尸体。
随着几声劈啪作响,一股熊熊大火冲天而起,围观的人群笔直地站在那儿。他们一个接一个地从里面的楼梯往上走,走出被短暂关上的门,举起手臂行希特勒礼。黑色的浓烟和卷起的碎片遮盖住了燃烧的地方。最后,他们从门缝里看到的,是躯体先是被烧得蜷曲成一团,然后是四肢在炽烈的火焰中像幽灵般猛然直立起来。
在此同时,苏联军队顶着防御者的猛烈抵抗正向国会大厦逼近。出于某种原因,或许是这座建筑在一九三三年二月底被烧和随后的审讯所谓共产党人纵火犯有着晦暗的关联,苏联领导没有把帝国总理府或勃兰登堡门,而是把柯尼斯广场上这遗弃的废墟选为“柏林的象征”。还在抵达奥得河时,他们就向多个部队分发了插上“德国克里姆林宫”的特别旗帜。
还在黎明前,苏军部队就开始攻打这座四周都用围墙围起来的建筑,但在交火中,尤其是从附近克罗尔歌剧院断垣残壁中射出的子弹,阻止了他们的前进。他们动用了大批的坦克、火炮和火箭筒,它们中的某些武器被安置在了对面内政部的楼面上,在整个上午发起了多次冲锋,但仍然没能到达铁路隧道那灌满了水的涵洞。中午时分,在猛烈的炮击后发起的又一轮进攻也因遭遇顽抗而告失败,所以苏军领导层决定等待夜幕的降临。直到此时,才有小股进攻者挺进到国会大厦的台阶前,并用两台平射迫击炮在外墙上轰出了一个缺口。很快,入口的大厅内就塞满了蜂拥而入的士兵,他们迅速四处散开,在一团漆黑中,一个房间一个房间、一个楼面一个楼面地争夺着。
直到莫斯科时间深夜,实施进攻国会大厦的第六十九近卫军团的“第五号旗帜”,由被挑选出来的党员战士护送着,升上了国会大厦的屋顶。后来发现,几位炮兵在数分钟前已在这座建筑物上升过旗了,但他们的行为被宣布为“非正式的”而不予承认。天亮后补拍的升旗照片上,出现的才是“正式的”升旗人。主管此事的司令官佩雷夫约金将军的报告明显地与实际情况不符,而且用的是一种诗一般朦胧的语气:“直到傍晚,当太阳开始西沉,晚霞把整个地平线燃得通红时,我们的两名士兵把胜利的旗帜插上了被炮火毁坏的圆顶。”
事实上,尤其是在迷宫般的地下室,苏联部队像没头苍蝇似的撞来撞去,常常陷入对方的枪林弹雨,直到五月二日中午时分还在激烈的交火中。防守士兵用完弹药后,他们在黑暗中用刀、铁锹和步枪枪托开始了肉搏战。当附近的巴黎广场开始打扫战场,国会大厦最高几层的一些红军战士把名字刻在墙壁上时,这儿的厮杀仍然在继续着。最后,在外面手持桦木枝扎成的扫把,被叫来清扫碎石块的家庭妇女向这儿走来时,苏军士兵在拱顶地下室使用了火焰喷射器。至此,这儿的战斗才告结束。
可战争并没有结束。苏联人几个星期以来到处散布说占领国会大厦就意味着战争的结束,可这只不过具有象征性意义。四月三十日那一天,朱可夫元帅催促崔可夫将军,问他是否能按预定计划,在五月一日这个节日攻占整个柏林,后者回答说,由于德国人的抵抗出乎意料的顽强并仍在持续着,所以“没有很快就投降的希望”。泽洛夫高地之前的战术失策再一次让他们付出了代价。
下午,又一次向拉滕胡贝尔讨汽油,因为放在地下避弹室花园出口处的尸体没有完全焚烧。汽油一到,哨兵马上跑到高处,把它倒在烧焦了的尸体上,并随手把空桶也往死人方向一扔了事。党卫军下级指挥员赫尔曼•卡尔瑙快傍晚时来到焚烧处,只能依稀辨认出骨架了。他试着用脚把它们踢到一个低洼的地方去,本来还是呈一长条形状的骨灰,却鬼使神差地一下子成了一堆扁平。卡尔瑙心里不踏实,晚上八点时分,他又一次来到焚尸处,只剩一些东西在飞舞了,正像他所说的那样,“一片片絮状物在风中飞扬”。
结局仍旧是难以预测的。京舍保证说,他在临近傍晚时,委派了一名党卫军军官负责把希特勒和爱娃•布劳恩的遗骸处理掉,而且没一会儿有人向他报告说已将它们清理完毕。但令人费解的是,无论是他还是在场的其他人,依他们亲眼所见,都不相信希特勒自己会委托他人如此处理焚烧后的尸体。就连同样对希特勒做出承诺的鲍尔将军,也不相信应该彻底地清除尸体。有人说,鲍曼和拉滕胡贝尔两人在天刚黑时只在地下避弹室的出口处露了一下面。另一名证人说,夜色降临时,有人把烧剩下的尸骨铲到了一块帐篷布上,然后抖到了附近的一个炮弹坑里,在上面盖上了土,并在土堆上方竖了一根木桩。可没有人敢说,在这近二十个小时里,炮弹在接二连三地爆炸,到处是熊熊大火,是否来得及做完这所有费力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