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第2/5页)
那是他人生中最为踏实的一段日子。
从晏家出来后,他再也没有感受过。
直到和太后在一起,他再一次有了这种心落到地上,安宁的踏实感。
无论她是身份,他都要与她共度完这一声。
太后怔住了。
她曾集先帝的宠爱于一身,但无论是先帝的年纪,还是爱她的方式,都更像是一位父亲,他给了她天底下最尊贵之位,让她处于安稳之中,却从未这般直白,冲动地对她表达过爱意,曾让她觉得,他爱的只是她的身体。
而皇帝的感性和炽热,让她头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年轻男人的由心的爱慕。
本以为他只是玩玩,没想到他会动真心,一个皇帝动了真心,并非是好事,起码与她而言,她恐怕逃不掉了。
太后从抗拒到妥协,挣扎了一阵后,放弃了,无力地道:“松开,告诉哀家怎么个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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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还未‘死’,翌日一早晏侯府的晏侯爷却先走了。
前段日子,晏侯爷的那条伤腿本就复发了,上回又被朱光耀一枪砸在肩头,回去之后,一条腿彻底站不起来。
府医磕头请罪,让晏侯爷另请名医,可晏侯爷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摇头道:“骨头生了病,神医也无能为力。”
不仅没另请大夫,晏侯爷还让身边的人瞒住了病情。
昨晚便起了热,疼的不仅是腿,全身的骨头也开始疼了,晏侯爷大抵知道自己时日不多了,不顾府医的劝阻,天刚亮,便让小厮把他推去了老夫人屋里。
人老了,瞌睡也少,老夫人早起来了,正洗漱,听说晏侯爷来了,愣了愣,叨叨道:“他一个病人,倒是起得早。”
上回二夫人贪墨,险些把侯府拉下深渊,老夫人面上不显,可心底却怄,怄自己老了,不中用了,没精力打理府上的事务,才让二夫人有机可乘,犯了糊涂。
见到侯爷进来时,坐在轮椅上,被人推着,老夫人心头更是惭愧内疚。
她两个儿子,小的那个受老大的庇佑,一生顺遂,最辛苦的就是这个大儿子。
十岁参军,十八岁领军,死人堆里爬出来,归来时一身是伤,本以为终于能过上好日子了,夫人却先死了,女儿远嫁他国,跟前就剩下了一个独子,好不容易养大,等到他成亲,还没来得及抱上孙子,腿却站不起来了。
老夫人背过身偷偷抹了一把泪,“我就说你是劳苦命,他们个个都不信,路都走不动了,还惦记着往我这儿来。”
侯爷脸上的血色一如不如一日,笑容却还是一如既往的爽朗,“母亲说的什么话,只要母亲在一日,儿子就是爬也要爬过来。”
老夫人知道他孝顺,年轻时没有陪在自己身边尽孝,老了便想来弥补。
可身为母亲她想看到的,只是他能平安健康,“你这一辈子,对谁都好,生怕自己亏欠了谁,唯独亏欠了自己。”
侯爷痴痴地笑了两声,道:“母亲这就是看不起儿子了,这么大的侯府,不就是儿子挣来的,万户侯,哪里能亏欠自己?”
晏老夫人不与他掰扯,让丫鬟们备菜。
晏侯爷今日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粥,知道老夫人喜欢吃核桃,便让春枝拿了一篮子核桃出来,慢慢地替老夫人剥。
老夫人没好气的道:“我这屋里莫非还缺一个剥核桃的?”
晏侯爷道:“儿子剥的不一样。”
老夫人一笑,“能更香?”
“对。”
“母亲辛苦了这么多年,儿子做的这些小事,哪里能偿还一二。”晏侯爷笑道:“母亲要是愿意,儿子给母亲剥一辈子的核桃。”
老夫人被他逗得高兴,看着他手里的钳子,忍不住道:“小心点,别把手夹了。”
晏侯爷点头,突然道:“那臭小子,不知道怎么了,上回一声不吭从边沙回来,虽说陛下没治他的罪,但以他的性子,绝非临阵逃脱之人,我派了人去查,并没有查出结果,据晏家军的老将说,他一觉醒来突然就说想家了,快马加鞭地赶回来,还给了我一个拥抱,把我吓了一跳。”
晏老夫人早已习惯了他的日常炫儿,也了解他,问道:“你是怀疑他心里有事藏着?”
晏侯爷点头,“边沙的豁口,已经被他撕开,继续乘胜追击,再有他姐姐的支持,说服大启与我大酆结盟,不出半年,他便能带着晏家军拿下大宣,届时立下军功,功劳怕是要超过我这个老子,如此,咱们侯府也算是后继有人了。可无论我如何说,他就是不去,像头驴一般倔,还让我不要管,他自己心里有数,说什么时机到了,自然就会回到战场。”
老夫人难得看他在自己面前骂他的儿子,“我早同你说过,他长大了,有自己的主见。”
晏侯爷顿了顿,却道:“母亲可知朱侯府是如何被抄家的?”
朝堂上的事情,他从来不主动与自己说,今日说了这么多,老夫人有些诧异,问道:“不是私藏兵器?”
晏侯爷摇头,低声道:“上回朱世子私藏的那些兵器,本该在我晏家军军营里搜出来。”
老夫人一怔。
晏侯爷继续道:“是因那臭小子提前发现了,以牙还牙,把东西送到了朱世子那。事后我也问过他,为何知道朱侯府的计谋,你猜他怎么说?”
老夫人见他面上又出现了炫耀之色,知道又要夸赞他儿子了,配合地问道:“怎么说?”
“他说,他长大了,可以保护我们了。”
晏侯爷说起这话时,脸上的骄傲藏不住,“我告诉他,父亲不需要他的保护,但他的祖母需要,将来要他替父亲尽好孝道。”
老夫人听了这话,心头孟地一沉,可抬头时,却见他脸色红润,又松了一口气,“我这把老骨头了,需要什么保护,早就该入土了。”
“那不成。”晏侯爷道:“母亲能长命百命,说不定还能活到两百岁。”
老夫人被他逗笑,“那我不成老妖怪了。”
“什么老妖怪,那是老祖宗。”晏侯爷道:“不争功名也罢,以后云横安安稳稳地呆在府上,也能照看着家,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母亲别宠着,该骂就骂,该打就打,就像小时候待儿子那样,万不可心软。”
晏侯爷嘴上说着话,手里的动作没停。直到把篮子里的核桃都剥完了,满满当当地装了一罐子,才停了下来,唤了一声,“母亲。”